当那份曾求之不得的温柔,如今如春雨般无声浸润着她冰封的心田时,她却在沉沦与清醒的边缘反复挣扎——贪恋这一瞬的暖意,便意味着对前世那个血淋淋的自己与孩儿的彻底背叛。
锦瑟院的春日,似乎因世子夜无殇的频繁到来,而显得不那么冷清了。他不再仅仅是例行公事般地询问几句,或是远远看她一眼便离开。他会留下来,与她一同用膳,过问她日常的起居,甚至偶尔,会带来一些外面新出的诗集,或是小巧精致的玩意。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不再是初时的审视与冰冷,而是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专注与柔和。他会因她偶尔就书中内容提出的、看似懵懂的疑问而耐心解释,会注意到她偏好清淡的饮食而吩咐小厨房调整,会在她望着窗外海棠出神时,静静地陪她站上一会儿。
这份突如其来的、细致的关注,如同暖流,悄无声息地包裹着苏婉清。有时,在他低沉温和的嗓音里,在他看似随意却透着关怀的举动中,她甚至会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前世的种种痛苦、冷漠与背叛,都只是一场过于真切的噩梦。仿佛眼前这个眉目俊朗、权势滔天的男人,真的可以成为她的倚靠。
尤其是在一个微雨的午后。
他处理完公务过来,肩头还带着湿意。苏婉清正坐在窗边绣花,见他来了,连忙起身行礼。他却摆了摆手,很自然地在她方才坐过的位置附近坐下,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绣绷上。
“在绣什么?”他问,声音因沾染了雨气的湿润而显得不那么冷硬。
苏婉清低声道:“不过是些寻常花草,打发时间罢了。”
他并未像其他人那般,因她“平庸”的绣技而流露出轻视,反而看得很仔细。片刻后,他指着绣面上几片叶子的轮廓,道:“此处若能再放开些,叶尖略微下垂,会更显风致。”
苏婉清心中微震。他指出的,正是她刻意收敛笔触、隐藏真实水平的地方。他竟能看出这细微的差别?是巧合,还是……
她抬起眼,恰好撞入他深邃的眼眸中。那里面没有探究,没有算计,只有纯粹的、对眼前事物的品评,甚至带着一丝……或许是错觉的欣赏。
那一刻,窗外雨声潺潺,室内安宁静谧。他离她很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冽。一种陌生的、带着暖意的悸动,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她死寂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她几乎是仓惶地垂下了眼睫,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