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尚在梦中回味着那“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虚幻景象,便被一阵轻柔却执着的叩门声唤醒。窗外天色尚是蒙蒙亮,透着一丝青灰。
“姑爷,时辰不早,该起身了,今日要行庙见之礼。”门外传来的是昨夜那个凶巴巴小婢女的声音,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淡。
凌云揉了揉惺忪睡眼,挣扎着坐起身。身旁,那位依旧蒙着厚重盖头的赵小姐似乎也被惊动,微微动了动,却依旧面朝里侧,沉默无声,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
一番梳洗打扮,换上较为庄重的常服,凌云与赵小姐被引至宅中正堂。凌老汉与凌母早已身着簇新却略显不合身的绸缎衣衫,端坐堂上,脸上是掩不住的激动、荣耀与些许局促不安。赵巡检与赵夫人亦在座,神色倒是从容许多,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和气。
仪式繁琐,叩拜高堂,告祭祖宗,会见一众或亲或疏、闻讯赶来道贺的亲戚。众人交口称赞,无非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凌家有幸”之类的套话。凌云面带得体的微笑,机械地应酬着,目光却不时瞥向身旁始终蒙着盖头的新娘。
赵小姐显然极不适应这等喧闹场合,即便隔着层层锦缎,也能感受到她的紧张与畏缩,身形僵硬。在场众人对她而言皆是陌生面孔,唯有昨夜同床共枕(虽非同衾)的凌云,算是唯一稍显“熟悉”的存在。于是,在整个仪式过程中,她总是不自觉地、悄悄地向凌云身边靠近,偶尔衣袖相触,凌云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与微微的颤抖,如同受惊的小兽。
凌云心中暗叹,这女子虽出身官宦之家,但身有隐疾,遭遇此等命运摆布,也是可怜。故而并未躲闪,反而偶尔趁隙低声提醒她下一步该做什么,举止间倒也显出一丝为人夫的担当。
这般折腾,又是一整天过去。晚间回到那依旧弥漫着淡淡药香与胭脂味的新房,两人皆是疲惫不堪,几乎是倒头便睡,倒也相安无事。
第三日,依礼是回门之期。
一行人车马簇拥,回到位于前门巷的赵府。赵夫人领着几位姨娘,亲热地将赵小姐接入了内宅,想必有许多体己话要叮嘱。凌云则被赵巡检叫到了那间熟悉的书房。
书房内,除了赵巡检,还有他那年仅七岁的幼子。小家伙努力板着脸,想装出小大人的严肃模样,但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却忍不住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凌云这位新姐夫,眼神乱瞟,心思显然早已飞到了窗外枝头的鸟雀身上。
赵巡检今日气色极佳,神情轻松,眉宇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惬意,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挥手让心不在焉的儿子到一旁描红练字,然后对凌云笑道:“贤婿,坐。事情已与王知县打过招呼,他那边应无问题。你今日便去县衙,将辞去勾当、就任副巡检的一应文书手续办妥。”
他端起青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抿了一口,继续不疾不徐地道:“陈尚书那边已有回信,称已让吏部侍郎开始着手办理,兵部的正式委任文书,快则一月,慢则两月,必会下达。届时,老夫便可真正‘移花弄木,悠游林泉’喽!呵呵,这巡检司的重担,日后可就全交予你了!”他话语中带着一丝卸任前的轻松与对未来的憧憬。
凌云连忙起身,躬身应道:“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定当鞠躬尽瘁,不负所托!”他心中亦是一阵庆幸,幸好这勾当与副巡检都属吏员范畴,知县便能直接任命,若需上报吏部乃至兵部核准,耗时数月,恐怕海塘那边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