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失魂落魄地回至公廨,只觉步履虚浮,浑身乏力。海塘提举局名单之打击,如当头一棒,将他连日来的雄心并小心翼翼皆敲得粉碎。
推开院门,却见院中不止小荷在晾晒衣物,尚有一道熟悉身影——从子凌远志,正坐于石凳上,足边放着一具简朴书箱。
“小叔!您归来了!”凌远志见他入门,忙起身,面上带着几分局促并期盼。
凌云强打精神,挤出一丝笑:“远志?你怎来了?还携着行李?”
“是…是阿爷让某来的。”凌远志搓着手道,“县试之期将近,阿爷言…言城中清静,让小叔此处住几日,方便备考,也…也免来回奔波…”他话说得吞吐,眼神闪烁,显非止“备考”这般简单。
凌云心下了然。阿爷此是怕他许诺的十两银并“门路”黄了,特将侄子塞来,既是督促,亦是提醒。
他心下苦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也罢。厢房尚空,让小荷与你收拾一番。用饭添双箸便是。”
“谢小叔!”凌远志松了口气,忙道谢。
小荷乖觉过来,提起书箱:“凌少爷,这边请。”
凌远志随小荷往厢房行,目光却不由在小荷窈窕背影并清秀侧脸上停留片刻。
安顿好行李,凌远志回至院中。凌云已坐于石桌旁,倒了盏凉茶饮着。
“学业备得如何了?”凌云随口问,试让己身暂忘衙中烦忧。
凌远志闻此,面上竟露一丝与往日清高不同的、带点谄媚的笑:“回小叔,侄儿近日苦读不辍,自觉进益颇多。此番县试…想来…想来有叔父您从中关照,定然…定然是十拿九稳的!”
他此言说得理所当然,仿凌云替他打点好一切是天经地义。
凌云端茶盏的手微一僵,心下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并唏嘘。他放下茶盏,叹一气,声线低沉:“远志啊…有些事,恐不似你想的那般简单。小叔我…近来在衙中,怕是…恶了明府,言语…已然不太管用了。”
“甚么?!”凌远志面上的笑瞬凝固,代之的是巨大惊愕并恐慌!“恶…恶了明府?!此…此如何是好?!”
他猛起身,急得若热锅蚁:“小叔!此…此县试关节,廪生具保,礼房打点,乃至学官老爷处的门帖…哪一样不需银钱打点,人情疏通?您…您若失势,我…我此番下场,岂非…岂非名落孙山都算轻的,只怕…只怕还要受人刁难,连考场都进不去啊!”
他愈说愈怕,面色惨白,额角渗冷汗。科举之路,一步一关卡,无人打点照应,于他此等寒门学子而言,简直是寸步难行!
凌云见他这副惊慌模样,心下更烦闷,却又无可奈何。他自家现今皆是泥菩萨过江,何来余力照拂侄子?
“事已至此,急亦无用。”他只能勉强慰道,“你且安心备考,尽力而为。至于其他…容我再思量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