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王少尹面露迟疑,举棋不定,凌云心中也不禁闪过一丝后怕。方才他兵行险着,纯粹是凭借对郑监丞的怀疑进行诈问,并无真凭实据。若那被捆绑的书生心志再坚定些,挨了耳光后头脑仍能保持清醒,自己这番做派立刻就会沦为笑柄,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跳梁小丑。明知有险,却不得不为,这虽符合沈大爷的意图,却绝非凌云平素的处世之道,想来实在憋闷。
王少尹沉吟半晌,最终吐出四个字:“有请张祭酒。”
凌云一听,心道果然如此。不愿轻易涉足浑水的人,都会选择将难题推给上官。这位王少尹看来也非锐意进取之辈。若换个有胆气的官,遇到这等牵扯学官、书生的敏感事件,只怕会视为扬名立万的机会,紧紧抓在手中。
张祭酒被请来时,王少尹亦主动上前见礼。祭酒乃四品大员,国子监之主,又是清贵的翰林出身,地位非同一般。
张祭酒听罢陈述,面色平静无波,只淡淡道:“本官知晓了。”
王少尹如蒙大赦,将此烫手山芋交出,便欲告辞,转而要对凌云道:“凌参军,假冒御史一案尚未了结,还请随本官回京兆府接受质询。”
凌云却对长随使个眼色,二人会意,大大咧咧地便要提起那瘫软在地的书生带走。此举在祭酒面前,可谓极其无礼。
数百监生注视下,张祭酒重重咳嗽一声,开口道:“书生若有过失,自有本监依规责罚。此乃朝廷定制,不劳凌参军越俎代庖了。”
凌云闻言冷笑。从郑监丞到眼前的祭酒,这是第二个试图将事情压下的人了!郑监丞行为可疑,你祭酒就真是清白无辜?若非你在背后有所动作,那几个书生怎会贸然上书,最终丢了性命?
只听凌云阴阳怪气地回道:“前夜刚死了好几个,今夜祭酒大人还想再多添一个糊涂鬼么?下官实在是可怜他这条小命,信不过贵监的‘规绳’了!”
祭酒没料到凌云竟敢当众顶撞,丝毫不给他留颜面,顿时恼羞成怒,勃然作色道:“凌云!你既入国子监读书,便是太学生员!在师长面前,安敢如此放肆!”
这已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凌云却对张祭酒的话置若罔闻,自顾整理了一下衣冠,便要转身离去。事实上,从被数百监生愤怒围住的那一刻起,他心中已断了在国子监读书的念头。他这等出身,在此地注定格格不入,今日又闹得如此不堪,何必再来自取其辱?不如回头去求崔尚书开恩,放他回地方任职。
正是无欲则刚。那被绑的书生忽然挣扎大叫:“大人!带学生走!学生愿随大人去!” 他显然也被凌云那句“多一个糊涂鬼”吓破了胆。
“想活命就跟紧本官!”凌云喝道。
围观的书生们见状,竟默默让开了一条通路。在他们看来,同窗被这位凶悍的官员带走,纵然要受皮肉之苦,也好过在监内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
一行人出了国子监,走到街上。凌云随意对王少尹拱拱手,便欲分道扬镳。
王少尹却质问道:“凌参军意欲何往?假冒御史一案,还需请参军回府衙说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