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回 大观园月夜感幽魂 散花寺神签惊异兆

贾琏又嚷起来:“没碰到人,当然就早点回来了!”

凤姐依旧笑着说道:“没碰到人,那就耐心点嘛,明天再早点去,自然就能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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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气呼呼地嚷道:“我可犯不着吃着自己的饭,替别人去忙活!我这里一堆事儿,没一件顺心的,没来由地为别人的事儿瞎折腾这么多天,我图什么?真正有事的人还在家里逍遥自在,死活都不管,我还听说他们要锣鼓喧天地摆酒唱戏做生日呢。我真是白跑这一趟了!”说着,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又骂起了平儿。

凤姐听了这话,气得直咽口水,本想立刻和他理论清楚;但转念一想,又强压下怒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大清早的,就跟我大喊大叫什么?谁让你答应了人家的事!你既然答应了,就得有点耐心,少不得得替人家把事情给办了。也没见过这样的人,自己还有一堆为难的事,却还有闲情逸致去唱戏摆酒的闹腾。”

贾琏说道:“你这话倒是说得轻巧,你明天不妨去问问他!”

凤姐诧异地问道:“问谁?”

贾琏没好气地说:“问谁?还能问谁,当然是问你哥哥!”

凤姐问道:“是他吗?”

贾琏肯定地说:“可不是他,还能有谁!”

凤姐赶忙追问:“他又有什么事,让你替他跑腿?”

贾琏说:“你还蒙在鼓里呢。”

凤姐说道:“这可真是奇怪了,我竟然连一个字都不知道。”

贾琏说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呢!这件事,连太太和姨太太都还不知道呢。一来是怕太太和姨太太知道了会担心,二来你身体又老是不好,所以我就在外面把这事儿给压下来了,没让里面的人知道。说起来,这事儿真是让人恼火,你今天要是不问我,我也不打算告诉你。你以为你哥哥行事像个人样吗?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称呼他吗?”

凤姐好奇地问:“怎么称呼他?”

贾琏故意拖长声音说:“怎么称呼?称他‘忘仁’!”

凤姐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道:“他可不叫王仁嘛,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贾琏说道:“你以为那个王仁怎么样?他是忘掉了‘仁义礼智信’里‘仁’字的那个人,干脆叫‘忘仁’算了!”

凤姐听了,皱起眉头说:“这是谁嘴这么毒这么刻薄地糟践人。”

贾琏说道:“我这可不是糟践他!今天索性跟你说清楚,你还不了解你那哥哥的本事。你倒说说看,他到底什么时候给他二叔办过生日?”

凤姐仔细想了想,说道:“哎哟!还真是,我倒忘了问你。二叔不是冬天才过生日吗?我记得每年都是宝玉去给他拜寿。之前老爷升了官,二叔那边还送了戏班子来庆祝,我当时还偷偷嘀咕过:‘二叔这人最是小气吝啬,比不上大舅太爷。他们两家跟乌眼鸡似的,见面就掐。这不,前些天大舅太爷去世了,他这个做兄弟的,有出面张罗过什么吗?’所以那天我才说,等二叔生日的时候,咱们也送他一个戏班子,这样在亲戚面前也不至于欠人情。现在这么早就给他办生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贾琏说:“你还在做梦呢!王仁一到京城,紧接着就借着舅太爷的名头办了一场丧事来捞钱。他怕咱们知道后会阻拦他,所以就没告诉咱们,结果弄了好几千两银子。后来二舅责怪他,说他做事太绝,不该把钱财都搜刮干净。王仁扛不住了,就换了个法子,借着你们二叔生日撒了个网,又打算捞一笔钱,好打点二舅太爷别生气。他也不管亲戚朋友是冬天还是夏天,也不管人家知不知道内情,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干,真是太丢脸了!你知道我今早为什么起这么早吗?现在因为海疆那边的事,御史参了一本,说大舅太爷存在亏空公款的情况,现在大舅太爷本人已经去世了,按理说应该由他的弟弟王子胜和侄子王仁来赔偿这笔亏空。这爷俩急得不行,跑来找我,让我帮他们托人情。我看到他们吓得那副模样,再说这事儿也关系到太太和你,我就答应了。我打算找找总理内庭都检点老裘帮忙办办,或者看看前任、后任官员能不能挪用些钱财来填补这个亏空。结果我去晚了,老裘已经进宫里去了,我白跑了一趟。他们家里现在还在那儿定戏摆酒呢。你说说,这事气人不气人?”

凤姐听后,这才明白王仁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但她生性要强,又爱袒护自家人,听贾琏这么一说,便说道:“不管他怎么样,他到底是你亲大舅子。再说了,这件事上死的大太爷、活的二叔都感激你。算了,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家的事,少不得我要放下身段去求你,省得连累其他人跟着受气,背地里还骂我。”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掀开被窝,一边坐起身,一边拢着头发,一边披上衣服。

贾琏见状,说道:“你不用这样,是你哥哥不是东西,我又没说你。况且我出门在外,你身体又不好,我都起来了,她们还赖在床上睡觉,咱们老辈人有这样的规矩吗?你现在当起老好人了,不管事了。我才说了一句,你就急着起来,明天我要是嫌这些人不好,难道你都要替她们做吗?这多没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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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听了这些话,这才止住了眼泪,说道:“天不早了,我也该起来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你就替他们家上点心,好好办办,这也算是你的一份情谊。再说了,也不光是为了我,就是太太听了也会高兴的。”

贾琏回应道:“行了,知道了。还用这么特意嘱咐吗?”

平儿说道:“奶奶这么早就起来是要做什么?平日里奶奶哪天不是按时起床的呢。也不知道爷是哪里来的无名火,竟拿我们撒气。何苦这样呢!奶奶为爷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哪件事不是奶奶冲在前面?不是我偏袒奶奶,爷享受着现成的福,也不知享受了多少了,如今替奶奶办了点事儿,还牵扯了这么多复杂的关系,就这么故意刁难、摆起架子来了,也不怕别人心寒。再说,这也不只是奶奶一个人的事呀!我们起得晚了,原本该爷生气,说到底我们毕竟是奴才。可奶奶为了这个家,累得身体都快垮了,这又是何苦呢!”说着,平儿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贾琏本来憋了一肚子闷气,哪里受得了这一对娇妻美妾又尖锐又饱含柔情的话语,便笑着说道:“行了,算啦!有她一个人就够让我头疼的了,用不着你帮忙。反正我就是个外人,哪天我死了,你们就清净了。”

凤姐说道:“你也别说这种话,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你不死,说不定我还先死呢,早死一天就早解脱!”说着,又哭了起来。平儿只得又劝了好一会儿。

那时,天色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户斜照进来。贾琏见状,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便站起身来离开了。

这边,凤姐自己起了床,正坐在镜前梳洗打扮。忽然,她看见王夫人那边的一个小丫头走过来,说道:“太太让我来问二奶奶,今天去不去舅太爷那里?如果要去的话,让二奶奶和宝二奶奶一同去呢。”

凤姐因为之前的那番话,心里已经感到十分沮丧和失望,埋怨娘家不争气,又加上昨晚在园子里受到的那场惊吓,让她实在提不起精神来,于是便对小丫头说:“你先回去告诉太太,我还有一两件事情没处理完,今天去不了。而且他们那里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如果宝二奶奶想去,就让她自己去吧。”

小丫头答应了一声,便回去向王夫人复命了。不在话下。

且说凤姐梳洗完毕,换好衣裳,心里琢磨着:虽说自己这次不去,但好歹得捎个话儿过去;再说了,宝钗如今是新媳妇,出门子这种事儿,自己怎么着也得过去帮衬帮衬。于是,她先去见了王夫人,随便找了个由头支吾过去,便径直来到了宝玉的房里。

一进门,只见宝玉穿着衣裳,歪在炕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宝钗梳头。

凤姐站在门口,还是宝钗一回头瞧见了她,赶忙起身让座。宝玉也爬了起来,凤姐这才笑嘻嘻地坐下。

宝钗转头对麝月说:“你们瞧见二奶奶进来,怎么也不吭一声?”

麝月笑着答道:“二奶奶刚进来的时候就摆手,不让我们出声。”

凤姐便转向宝玉,说道:“你还不赶紧走,还等什么呢?瞧瞧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人家在那儿梳头,你趴在旁边看个什么劲儿?成天都待在一块儿,还没看够啊?也不怕丫头们笑话!”说着,“哧”地笑了一声,又瞅着宝玉咂了咂嘴。

宝玉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没太往心里去,倒是把宝钗臊得满脸通红,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不合适。

这时,袭人端着茶走了过来,宝钗只好借着这茬儿,自己拿过一袋烟递过去。凤姐儿笑着接了,说道:“二妹妹,你就别管我们这些事了,赶紧去换衣服吧。”

宝玉在一旁也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这儿摸摸,那儿弄弄,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

凤姐见状,便说道:“你赶紧先走吧,哪有大老爷们儿非得等着和奶奶们一块儿走的道理呢?”

宝玉听了,皱了皱眉头说:“我就是觉得我这身衣裳不太称心,比不上前年老太太给我的那件雀金呢大衣好看。”

凤姐听了,故意逗他说:“那你咋不穿那件?”

宝玉说道:“现在穿那件,感觉有点太早些。”

凤姐这话一出口,突然想起什么,心里暗叫不好,后悔自己不该这么问。好在宝钗和王家也是亲戚,不算外人,可即便如此,在那些丫头们面前,也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

这时,袭人说道:“二奶奶还不知道呢,就算那件能穿,他也不肯再穿了。”

凤姐儿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袭人叹了口气,说道:“告诉二奶奶,真真是我们这位爷的行事都是天外飞来的。那年因为二舅太爷过生日,老太太把那件衣裳给了他。谁知道,就在那天,衣裳被烧了个洞。那时候我妈病得厉害,我没在家。好在还有晴雯妹妹在,她虽然病着,却硬撑着熬了一整夜,把那衣裳给补好了,第二天老太太才没瞧出破绽来。去年有一天,天气特别冷,他要去上学,我就让茗烟把那件衣裳拿过去,让他披一披。谁知道这位爷一看到那件衣裳,就想起晴雯来了,说什么都不肯再穿了,还让我把衣裳收起来,说要收一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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