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我用死人的状纸,给活人讨了公道

纸狱余烬未冷,风停了,灰烬如雪,静静覆盖在焦黑的宣纸上。

张宇盘膝而坐,仿佛一尊泥塑,唯有胸口那方未绣完的梅花鞋垫,还散发着一丝滚烫的温度。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截焚字僧留下的判官笔残毫,漆黑如炭,棱角锋利,像是从地狱深处扒出来的断刃。

它不像是笔,倒像是一把被诅咒过的匕首,刺穿律法,也刺穿命运。

可现在,它要刺进他的心。

灵骸空间内,稻田剧烈震颤。

那一片倔强生长的稻穗,在死寂中忽然泛起幽光,一株接一株,如同星火燎原。

每一道光亮起,便映出一段被抹除的记忆——

一个道门天才跪在雪地里,丹田被剖,道基被抽,师尊冷眼旁观:“你命格冲我子嗣,留你不得。”

一个村妇抱着死去的孩子冲进县衙,状纸未递,魂魄已被锁链钉在轮回碑上:“逆命者,永世不得超生。”

还有个白发苍苍的守墓人,临终前用血写下三个字:“我不认契。”下一瞬,整座墓碑崩塌,名字从族谱上彻底蒸发。

这些记忆,不属于他,却又深埋在他血脉深处。

“一百零八……”归藏童蹲在田埂上,小手一根根数着发光的稻穗,声音轻得像风,“还差一个。”

张宇呼吸一滞。

他知道,这一百零八,不是巧合。

那是灵骸空间开启的钥匙,是血脉觉醒的刻度,更是被强行封印的真相碎片。

就在这时,墨池深处泛起涟漪。

墨娘子浮出水面,浑身漆黑如墨,长发滴着腥臭的汁液,每一滴落下,都化作一声哀嚎。

她的脸模糊不清,唯有双眸空洞如井,倒映着无数冤魂挣扎的影子。

“我本是绣娘……”她开口,声音像是千万人同时哭泣,“那年我替村妇写状告官,说县令贪墨赈灾粮。状纸递上去,三日后,我被拖进地牢,活生生炼成了墨。我的血,我的骨,我的魂,全被碾成墨汁,供他们书写‘清平盛世’。”

她抬起手,指尖凝聚一滴浓墨,缓缓滴落。

墨滴未触地,已化作一张泛黄的状纸,字迹娟秀却颤抖——是张宇娘亲的笔迹!

他瞳孔骤缩,浑身血液仿佛凝固。

状纸上只有一行字:

“换他三年阳寿,换他一世不知。”

“不知”什么?

不是不知生死,不是不知善恶。

而是——不知自己是谁,不知父母为何隐姓埋名,不知为何自幼被封灵觉,不知为何山村总在子时响起无人的脚步声……

不知,他本不该是个普通农民的儿子。

“娘……”张宇喉头一哽,眼眶发烫。

他猛地攥紧那张状纸,可纸页却在他掌心化为灰烬,只留下灼痛。

冤墨童从墨池中爬出,小小的身体由墨汁凝成,湿漉漉地爬上他肩头。

它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嘴,此刻正轻轻舔舐着那截判官笔残毫,声音稚嫩却冰冷:

“你想查真相?”

张宇咬牙:“想。”

“那就得让死人开口。”冤墨童抬起墨色的小手,指向纸狱最深处。

那里,矗立着一座高塔。

它不是砖石筑成,不是钢铁铸造,而是由无数状纸堆叠而成——万人之冤,万纸之恨,层层叠叠,压成一座沉默的“缄口塔”。

塔身漆黑如夜,塔顶悬着一铜铃,铃舌却不是金属,而是一截干枯发黑的半截舌头!

风过无声,铃不动,可张宇却听见了——

呜……呜……

那是无法发声的呐喊,是被割去舌头的人,在用魂魄嘶吼。

焚字僧的残念在他识海中低语,每一个字都像刀刮骨:

“那是我……当年我执笔欲改一桩冤案,逆了阴司律法,被当场割舌,封入铃中。我的舌,成了镇塔之物。我的念,成了守塔之魂。”

张宇死死盯着那截舌头。

那是钥匙。

是打开所有被封印记忆的钥匙。

可怎么开?用什么开?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判官笔残毫,又看向灵骸空间中那片仍在发光的稻田。

稻穗摇曳,第一百零八株光亮渐渐暗淡,仿佛在等待最后一缕魂火注入。

“还差一个……”归藏童喃喃。

张宇忽然明白了。

一百零八段记忆,一百零八次冤屈,一百零八次被抹杀的真相——

可真正压在他心头的,是那张状纸上,“一世不知”四个字。

他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