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码头的风裹着咸湿的雾气,吹得“隆昌号”货船的帆布哗哗作响。张猛挑着副竹筐站在码头边,斗笠压得低低的,筐里装着几匹粗布——这是他伪装成贩丝商人的行头。
“这位爷,要装货不?”船工凑过来,胳膊上纹着青龙,“隆昌号往天津卫运陶土,正缺人手搬货。”
张猛搓了搓手,指着筐里的布:“先问问价,陶土这玩意儿沉,得算好运费。”他一边说,一边用脚尖蹭了蹭船舷——青石板铺的码头被船身压出深深的印子,再看船舷的水位线,竟比旁边装陶土的船深了半尺有余。
此时的苏芷晴,正蹲在药庐后院的汞槽前。
药庐是苏家老宅的偏院,青瓦上爬着常春藤,院角摆着几口黑陶坩埚。她戴着副细银手套,指尖捏着从刺客箭簇上刮下的焊料残渣,放进坩埚里加了点汞。酒精灯的火舌舔着坩埚底,汞蒸汽“滋滋”冒出来,带着股刺鼻的金属味。
“汞溶金法……”她盯着坩埚里逐渐融化的金属,轻声念叨。这是苏家传下来的验金术,汞能溶解金、银等贵金属,剩下的残渣就是杂质。等了半个时辰,她用铜勺捞起凝固的汞金,滤掉上层的水银,底下剩下的黑色残渣里,竟嵌着几颗细小的蓝色颗粒。
“蓝火矿!”苏芷晴瞳孔微缩。这种矿石只在泉州府的深山里有,含硫量高,炼出来的金属带着幽蓝光泽——而刺客箭簇上的焊料,正含着这种独有的杂质。
她翻出苏家商号的海运账册,指尖顺着“闽南矿料”的条目往下划。半年前,苏家有批标着“炼废”的蓝火矿,偷偷运往天津卫——备注里写着“交付给京营后勤营”。
“后勤营?”苏芷晴皱起眉。京营的后勤营管的是军械粮草,要这矿料做什么?她抓起桌上的止血草灰样本,又想起在义庄验尸时,尸体指甲缝里的黑泥——那味道,和蓟镇军中常用的止血草灰一模一样。
张猛的竹筐终于引起了船工的注意。
“你这布咋这么糙?”船工伸手扯了扯粗布,“隆昌号不运这玩意儿,你去别家吧。”
张猛赶紧赔笑:“爷,我是帮朋友带的,他就爱这粗布做衣服。”说着,他故意把筐往船舷边推了推,指尖偷偷在船板上划了道印子——这是测量吃水深度的老法子。
等船工转身去喊人,张猛迅速掏出藏在袖筒里的竹尺,量了量船舷的水位线。再对比旁边装满陶土的船,隆昌号的吃水深了整整三寸——按陶土的比重算,这船装的货,比陶土重了至少一倍。
“不对劲。”张猛把竹尺塞回袖子,挑着筐往码头外走。他摸出怀里的旱烟袋,对着烟锅子敲了敲:“隆昌号每月十五必运陶土,可这吃水线……怕是夹带了重金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