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他们兄妹当年分着吃的那碗玉米糊,算自己蹲在工地啃冷馒头的冬夜,算那些揣着硬币在小卖部外徘徊的黄昏。
沈知远非常痛恨这种被金钱牵着走的感觉………
他想要摆脱,但是………幼年时饿肚子的恐慌像条毒蛇,总在夜深人静时缠上他的脖子,鳞片刮过喉管,逼着他想起六岁那年大雪天。
母亲把最后一把玉米面分给自己跟弟妹,自己就喝着没有任何一粒玉米碴的汤,嘴角裂着血口子,呼出的白气混着一句“娘不饿”。
那根弦在心里绷了太多年,早就锈成了铁丝,他想松手,却怕一松手,整个人就会散成当年那个蹲在灶台前哭的小孩………
那时候锅里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地响,他却只想拉着母亲的衣角问“娘!明天还能有口吃的吗?”
这一天深夜,沈知远在书房整理捐赠清单,台灯的钨丝突然“啪……一声”地闪了几下,暖黄的光瞬间暗了暗,又猛地亮了起来,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
墙面上凭空浮起一团光晕,那光黄得发腻,像融化的猪油,又像陈年的蜂蜜,黏糊糊地淌下来,在地板上积成一滩,连空气都变得黏稠………
沈知远刚好在抽屉里看到以前他娘亲手给他制作的钱包,手指摩挲着钱包上的蓝布补丁………
那是母亲给知念缝书包时剩下的,十字结的针脚歪歪扭扭,带着皂角的淡香,边角还沾着点洗不掉的玉米面痕迹………
此时有一个声音就从光晕里钻了出来。“你…的…痛…苦,源于…骨子里…的饥…饿………”
那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湿哒哒地贴在耳廓上,又像蛇吐信子似的,舌尖舔过玻璃,带着种黏腻的诱惑,“来…永夜…当铺吧……把那点…欲望…当掉…,换个清净……”
沈知远的目光落在书桌角落:铁皮饼干盒里,孩子们用剩的铅笔头堆得像座小山,最短的那截只有指甲盖长,是从黄土坡上那个穿补丁衣裳的男孩那里拿得,说“给叔叔留作纪念………”。
记忆就像被风吹起的纸页,哗…啦啦…地翻到多年前的夏夜。
那时知念刚上一年级,抱着新书包在院子里转圈,粗布书包的衣襟上,母亲用红丝线歪歪扭扭绣了个“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