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激动,挥舞着笏板,仿佛在扞卫一件至高无上的圣物:“而那海外蛮夷之地所产稻种,性属驳杂,气含戾瘴!其生长迅捷,实乃透支地力,败坏土壤之本元!此等蛮物,若种于我华夏沃土,非但不能增产,反而会污浊地气,扰乱本地稻种之纯正,犹如稗草混杂于嘉禾,遗祸无穷!此非老夫危言耸听,《周礼·地官》有云:‘辨五种之物,以养万民’,岂容蛮夷之物混淆其间?!”
他猛地转向王潮和其他官员,痛心疾首道:“将军!诸位同僚!此非区区一稻种之事!此乃关乎华夷之辨、正统存续之大事!今日若容蛮夷之种玷污我田亩,他日便可容蛮夷之俗淆乱我礼法,蛮夷之神取代我祖先!长此以往,国将不国,种将不种!王司马此举,实乃引狼入室,祸乱华夏正宗!其心可诛!其行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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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公所言极是!”一名依附郑珏的官员立刻出列附和,“蛮夷之物,岂可轻易入我华夏?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是啊,地力若被污损,万难恢复!”
“须立即销毁那蛮稻,以绝后患!”
堂内支持郑珏的声音顿时响起一片,形成了巨大的舆论压力。
王潮的眉头紧紧锁住。他不懂什么华夷之辨,但他听得懂“污损地力”、“遗祸无穷”这些词。农业是根基,他不得不慎重。他看向王审知,目光中带着询问和一丝忧虑:“明远,此事……郑先生所言,不可不虑啊。那占城稻种,果真无害?”
王审知面对汹汹指责,并未慌乱。他等众人的声音稍稍平息,才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郑珏那因激动而涨红的脸上。
“郑先生忧国忧民,引经据典,王某佩服。”他先礼节性地肯定了对方的态度,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然,先生之言,请恕王某不敢全然苟同。”
“先生言华夏粮种乃天赐正统,历经驯化。此言大善。”王审知不紧不慢地说道,“然,试问先生,今日我华夏所种之五谷,莫非开天辟地之初便是如此?小麦是否自西而来?高粱是否从外传入?便是如今遍布南方的水稻,其先祖野生之时,产量几何?口感又如何?若非先民不断尝试、引种、改良,何来今日之嘉禾?”
他这一问,顿时让一些官员陷入沉思。确实,作物传播和交流的历史,本就是一部不断“拿来主义”的历史。
“先生惧其‘污浊地力’、‘扰乱纯正’。”王审知继续道,“此虑,非无道理。故王某才言‘试种’而非‘推广’。试种为何?便是要格其物,致其知!观其是否适应本地水土,察其是否真如所言耐旱早熟,验其产量究竟几何,更要究其是否会如先生所忧,耗竭地力、影响他物!一切凭数据说话,依事实判断。若果然有害无益,无需先生疾呼,王某自会亲手将其焚毁。”
“然,若其果真耐旱早熟,产量可观,能在荒年饥岁时活人无数,能于贫瘠之地开辟新田……”王审知的声音逐渐提高,目光锐利起来,“仅因其来自‘蛮夷’,便因噎废食,拒之门外,任由百姓忍饥挨饿,此岂是圣贤‘仁民爱物’之本意?岂是‘华夏正宗’之胸襟?”
他向前一步,逼视着郑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