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冯先生在小峰的引领下悄无声息地踏入书房。他身形清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中山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透着股书卷气下的精明。
他步履沉稳,每一步都踩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满室的秘密。小峰退到门边,垂手而立,呼吸都放轻了。
妇人并未起身,只微微颔首:“冯先生,深夜打扰了。”她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少了那份惯有的客套,直指核心。
冯先生的目光早已被书案上并排摊开的两张地图牢牢吸住。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缓步上前,俯身细细端详。修长的手指悬在皮质地图的猩红朱砂点上空,没有触碰,只沿着那重合的山川线条缓缓移动,指尖在空气中勾勒出无形的轨迹。
他的眉头微蹙,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要将那墨线里的每一丝纹路都刻进脑海。
书房里静得只剩下炉火偶尔的噼啪声,和冯先生低沉的呼吸。他忽地直起身,从随身携带的旧皮包里取出一只小巧的放大镜,镜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俯得更低,放大镜几乎贴到那红点上,仔细端详着朱砂的晕染边缘和皮质的细微纹理。又移向那张泛黄的纸质地图,放大镜沿着“莫拉呼尔”几个古拙的字样缓缓游走,时而停顿,时而轻颤。
“经纬线……用的是古法。”冯先生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像砂纸摩擦着木头,“这红点,不是随意点上去的。朱砂里掺了东西,质地不对。”他抬起头,目光穿过镜片,直直看向妇人,“夫人,这坐标指向莫拉呼尔东北方位约二十里地。”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能定位精确?”
冯先生从包里又抽出一卷泛黄的旧地图,在书案一角小心铺开,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省境的山脉水系。他用一支细铅笔在两图间来回比划,手指在“白狼崖”区域快速勾勒几个点:“误差不会超过百米。但那里是冻土带,现下时节,硬如铁板。寻常工具凿不动,得等化冻才行。”他抬眼,镜片后的目光沉静无波,“动静大了,容易引来山里的‘东西’,或者……不该来的人。”
妇人指尖在红木桌面上轻轻叩击,那“笃笃”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冯先生只管定位,工具和人手,我来安排。三天内,我要一份详细的地层剖面图。”她目光扫过那重合的红点,又落回冯先生脸上,“此事,还是老规矩。”
冯先生默默收起放大镜和旧地图,动作一丝不苟:“明白。剖面图明晚送来。”他微微欠身,像一道无声的影子,随着小峰的示意悄然退出了书房。
门合拢的刹那,妇人独自站在书案前,指尖再次抚过那冰冷的红点,窗外的寒风似乎更紧了,呜咽着拍打窗棂,将书房的暖香撕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