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无罪。”

“何来结局?”

短短六个字,没有一丝悲愤,不带半点绝望。

它们穿过宫墙,落在椒房殿冰冷的地砖上,砸出一道无声的裂痕,蔓延至殿内每个人的心底。

卫子夫捏着密报的指尖一寸寸收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勒出惨白的痕迹。

她输了。

输给了张汤那身宁折不弯的硬骨头。

那人,竟宁肯站着被砍头,也不愿弯腰配合她演这一出戏,换一条活路。

“母后!”

昭华公主刘纁猛地站起,裙摆扫翻了案几上的茶盏。

滚烫的茶水泼了她满手,她却像感觉不到痛。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疯了吗?!”

“他随便认个小罪,父皇就有了台阶,李家那群豺狼也只能松口!他怎么就不懂!”

卫子夫没有出声。

她的整个计划,最精妙也最脆弱的一环,就是张汤的“配合”。

只要他肯低头,肯“认罪”,将“构陷”的死罪,转为“贪墨”的活罪,一切都还有机会。

现在,这环断了。

鱼,不肯咬那枚能救它性命的钩。

“呵呵……”

一声轻笑,在死寂的殿内突兀响起。

东方朔摇着扇子,从角落的阴影里踱步而出,脸上竟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玩味。

“娘娘,公主殿下。”

“鱼不咬钩,有时并非鱼太聪明。”

他扫了一眼刘纁那张因焦灼而扭曲的脸,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而是,饵不够香。”

刘纁的怒火被瞬间点燃:“东方先生!这都什么时候了!饵是他的命!命还不够香吗?”

“命,自然是香的。”

东方朔“啪”地合上扇子,在掌心轻轻一敲。

“可对张汤这种人,有一样东西,比命更香。”

“清白。”

“他要的,不是苟活。”

东方朔盯着卫子夫,一字一顿。

“他要的,是干干净净地活。”

卫子夫眼中的焦躁缓缓沉淀,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死水。

她懂了。

“先生,说下去。”

东方朔微微躬身,眼中闪过一丝洞穿人心的精光。

“既然他不肯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那我们,就逼着他的敌人,亲手把一桶更脏、更臭的粪水,兜头浇到他身上!”

他压低了声音,话语几乎贴着卫子夫的耳朵。

“派人,放出风声。”

“就说,张汤不堪受辱,已在狱中写下万言血书。”

“血书上,是他自上任廷尉以来,经手的所有案卷,所有查抄的账本,所有……他知道的,关于朝中百官,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秘密!”

“他要效仿屈子,以死明志!”

“与那些构陷他的奸佞小人,同归于尽!”

玉娇只觉后颈一凉,浑身汗毛倒竖。

这太狠了!

这哪里是救人?

这分明是在张汤的脖子上,又架上了一把刀!

一把逼着李家必须立刻、马上、不计代价动手的刀!

……

风,一夜之间就吹遍了长安的每个角落。

昭阳殿。

“咔嚓。”

李妍指间的玉质茶盏应声而裂,锋利的碎片扎进皮肉,渗出鲜红的血珠。

她毫无痛觉,只是死死盯着阶下回报的宫人。

“万言血书?”

“同归于尽?”

张汤那张又臭又硬的脸,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块茅坑里的石头,真的能干出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