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口。

风沙吹在脸上,带着要把人风化成沙砾的粗粝。

李广整整一夜没有合眼。

他身下的岩石,在夜里被冻得像冰,那股寒意顺着甲胄的缝隙,一直钻进骨头里。

大军出塞,第七日。

骠骑将军霍去病,那个年轻得过分的少年,早已率领着最精锐的先锋,如一柄烧红的匕首,扎进了茫茫大漠的深处,不知去向。

而他,李广,曾经名震匈奴的“飞将军”。

却被大将军卫青,死死地摁在了这个连狼都不愿拉屎的白狼口。

给出的军令,冠冕堂皇——“截断匈奴右路耳目,以为侧翼”。

这算什么侧翼?

这里除了永不停歇的风,连一根匈奴人的马毛都见不着。

这不是侧翼。

这是流放。

是用他这把老骨头的寂寥,去反衬霍去病那个黄口小儿即将到来的赫赫战功。

营地里,弥漫着一种腐朽的死气。

三千名跟随他多年的老兵,一个个靠着沙丘,眼神黯淡地望着头顶那片灰黄色的天空。

没人说话。

连骂娘的力气,都被这无休无止的风给吹散了。

绝望,比马粪的味道更浓郁,更刺鼻。

李广攥紧了拳头。

他一生所求,不过“封侯”二字。

可他的命数,就是这么“奇”。

功劳总在指尖溜走,侯爵之位,永远隔着一层捅不破的窗户纸。

这,或许是他人生最后一次出征。

难道,真的要在这白狼口,听着风声,看着自己慢慢变成一具无人问津的枯骨吗?

不!

他不甘心!

“报——”

一声嘶哑的呼喊,像一块石头砸破了死寂的冰面。

一名斥候滚下沙丘,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嘴唇干裂如树皮。

“将军!”

斥候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颤抖。

“正西三十里,发现……发现了一面令旗!”

李广猛地站起,一把抓住斥候的衣领,动作快得不像一个花甲老人。

“什么令旗?!”

“是匈,匈奴的!”

斥侯喘着粗气,眼中爆发出光芒。

“还有马蹄印!看痕迹,是一支千人队,簇拥着一个……一个小王!他们想绕过我们,往大漠深处去!”

千人队!

一个小王!

李广的呼吸,瞬间变得滚烫。

这不是主力,但这是一块足以砸开侯爵大门的功劳!

他猛地摊开舆图,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亮得吓人。

“西边……”

他的手指在粗糙的羊皮上划过。

卫青的军令,是让他死守白狼口,不得擅动。

可军令,是死的!

战机,是活的!

放走这支队伍,他们必然会为主力带去警讯!

对!

主动出击,才是最好的防守!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干涸的心中,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

“将军,大将军的军令是……”一名副将凑上来,满脸忧色。

“军令?”

李广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金属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