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悬空的古剑失去控制,纷纷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俯首称臣。
陆嫁嫁握着裂穹剑落在平台中央,胸口剧烈起伏,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刚才那一击耗损了太多元气。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望着灰衣老人的目光里再无半分畏惧。
“你输了。”
灰衣老人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体内的灵气竟被裂穹剑的剑意锁死,动弹不得。他看着陆嫁嫁手中那柄熠熠生辉的裂穹,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气定神闲的李长久,突然惨笑起来:“好,好一个陆嫁嫁……好一个李长久……老夫倒是看走眼了……”
他话音未落,突然猛地一拍自己的天灵盖。陆嫁嫁脸色一变,想阻止却已来不及——灰衣老人竟自行震碎了心脉,临死前望着天窟峰的方向,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雾气渐渐散去,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平台上。裂穹剑在陆嫁嫁手中轻轻震颤,像是在向旧主的传人问好。李长久走上前,看着地上灰衣老人的尸体,忽然觉得这人或许也并非全然的恶人,只是被执念困了太久。
“他其实……是想替我师父报仇。”陆嫁嫁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当年师父被瀚池所害,他是唯一一个敢站出来质疑的人,只是后来被瀚池废了部分修为,才躲进这环瀑山。”
李长久挑了挑眉:“那他刚才还说那么多难听的?”
“剑修的嘴,大多比剑还硬。”陆嫁嫁低头抚摸着裂穹剑的剑身,忽然轻笑一声,“就像某人,明明关心得要死,偏要装作事不关己。”
小主,
李长久摸了摸鼻子,正要反驳,却见陆嫁嫁身子一晃,竟直直往他怀里倒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只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掌心触及的后背滚烫——显然是强行催动先天剑体引发了旧伤。
“峰主!”
“陆师姐!”
南承和雅竹带着几名弟子匆匆赶到,看到眼前的景象都吓了一跳。雅竹连忙上前想接过陆嫁嫁,却被李长久拦住:“别动,她经脉正在自行修复,移动会加重伤势。”
他从袖中摸出个小玉瓶,倒出三枚药丸塞进陆嫁嫁嘴里——这是他用前世记忆配的“护脉丹”,本是留着自己用的,此刻倒派上了用场。药丸入口即化,陆嫁嫁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些,呼吸也平稳下来。
“李师弟,多谢。”雅竹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激,“今日若不是你……”
“举手之劳。”李长久摆摆手,小心翼翼地将陆嫁嫁打横抱起,“还是先把峰主送回天窟峰要紧,我看她这情况,怕是要躺个三五天。”
他抱着人往山下走,裂穹剑被雅竹小心地收着,碎星剑则悬在他肩头,剑穗时不时扫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南承和弟子们跟在后面,看着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李师弟此刻一脸认真的模样,忽然觉得天窟峰的日子,或许要变天了。
走到半山腰时,陆嫁嫁忽然睁开眼,看着李长久的侧脸轻声问:“你那火符……是用权柄催动的?”
李长久脚步一顿,笑道:“峰主看错了,就是普通的火符,可能是质量比较好。”
陆嫁嫁没再追问,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声音轻得像梦呓:“李长久,下次不许再这么冒险……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李长久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低头时正好对上她闭上眼的模样,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他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低声应了句:“知道了,啰嗦的陆仙子。”
阳光穿过树梢落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悬在肩头的碎星剑轻轻嗡鸣,像是在替某位不善言辞的剑修,悄悄应下了这个承诺。而远处的四峰方向,已有信使快马加鞭地赶去——天窟峰陆嫁嫁剑破锁灵阵,诛杀灰衣老人的消息,该让整个谕剑天宗都听听了。
毕竟,仙子悬剑之处,自有长虹贯日。
天窟峰的药香三日未散。
陆嫁嫁躺在静室的玉床上,脸色虽仍苍白,指尖却已能凝出淡淡的青色剑气。李长久端着刚煎好的“凝神汤”走进来时,正看见她对着铜镜转动手腕,裂穹剑悬在半空划出细碎的剑花,那些缠绕在剑身上的旧怨之气,已被她用先天剑体涤荡得七七八八。
“伤口刚愈合就练剑,雅竹长老要是看见,又要念叨你不知惜身了。”李长久把瓷碗搁在床头的矮几上,故意板起脸,“再说了,你现在这模样,要是被薛寻雪瞧见,指不定要编排多少‘天窟峰主急于求成走火入魔’的闲话。”
陆嫁嫁收了剑,指尖在裂穹剑的剑格上轻轻一弹,笑道:“薛师姐刀子嘴豆腐心,当年我刚入宗时,还是她偷偷塞给我淬体的药膏。”她看向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眉梢微挑,“这药闻着味道不对,你加了什么?”
“秘密。”李长久故作神秘地眨眨眼,却在她似笑非笑的注视下败下阵来,“就是南荒带回来的‘醒神草’,上次听雅竹长老说你总做噩梦,加了点能安神。”
其实他还偷偷混入了一丝“太明”权柄的暖意。葬神窟之行让他对时间权柄的运用愈发纯熟,虽不能逆转生死,却能借着草木灵气,抚平些心神上的褶皱。
陆嫁嫁没再追问,端起碗一饮而尽。药汁入喉微苦,却有股暖流顺着喉咙滑入丹田,连日来因强行催动剑体引发的灼痛感,竟真的减轻了几分。她放下碗时,瞥见李长久袖口露出的半截绷带——那是前日抱她下山时,被裂穹剑的余劲划破的伤口。
“你的伤……”
“小伤,早好了。”李长久连忙把袖子往下扯了扯,转身看向窗外,“对了,卢师兄刚才派人来说,守霄峰的荆夏阳递了拜帖,说是要亲自登门道谢。”他嗤笑一声,“我看他是来探虚实的,毕竟灰衣老人死在你手里,四峰现在怕是人心惶惶。”
陆嫁嫁却摇了摇头:“荆师兄不是那种人。当年我经脉受损,是他顶着瀚池的压力,把珍藏的‘续脉花’送到了天窟峰。”她掀开被子下床,素白的中衣外罩着件月白长衫,走动时衣袂轻扬,倒比往日多了几分飘逸,“备些茶水吧,该见的总要见。”
李长久看着她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昨夜在藏经阁看到的密档。上面记载着二十年前,剑疯子正是在荆夏阳的护送下,才得以将裂穹剑藏入环瀑山。这些年来四峰看似争斗不休,实则暗里早有牵绊,倒比那些明争暗斗的长老们更像真正的同门。
正思忖间,外间忽然传来南承的通报声:“峰主,荆峰主到了。”
小主,
荆夏阳身着藏青剑袍,身后跟着守霄峰大弟子方和歌。他见到陆嫁嫁时,先是拱手行了个标准的宗门礼,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裂穹剑上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化为坦然的笑意:“陆师妹能重掌师父佩剑,真是可喜可贺。”
“荆师兄客气了。”陆嫁嫁抬手示意他入座,“不知师兄今日前来,除了道谢还有何事?”
荆夏阳端起茶盏却未饮,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师妹可知,灰衣老人死后,长老会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放下茶盏,语气凝重起来,“薛临和薛寻雪兄妹主张彻查环瀑山之事,说你私自动用禁术诛杀宿老,按律当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李长久在一旁听得咋舌:“这对兄妹是疯了?灰衣老人布下锁灵阵要取峰主性命,难不成要我们伸长脖子等着被砍?”
“李师弟稍安勿躁。”荆夏阳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长老会那些人只看结果,不问缘由。更何况……”他压低声音,“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说灰衣老人手中有瀚池真人的密信,如今人剑俱亡,怕是要把脏水泼到天窟峰头上。”
陆嫁嫁握着裂穹剑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当然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薛寻雪一直对天窟峰主之位虎视眈眈,如今灰衣老人身死,正是她发难的好时机。
“他们想要什么?”
“想要你交出裂穹剑,由长老会保管。”荆夏阳叹了口气,“还说要你自请废去紫庭境修为,以示惩戒。”
“简直是放屁!”李长久拍案而起,“裂穹剑是剑疯子前辈留给峰主的遗物,凭什么给那些只会躲在后面嚼舌根的老东西?再说峰主的修为是自己一刀一剑练出来的,凭什么说废就废?”
荆夏阳看着怒气冲冲的李长久,忽然笑道:“李师弟倒是护短。”他转向陆嫁嫁,“其实师妹若想平息此事,并非没有办法。三日后便是宗门十年一度的‘论剑大典’,只要你能在大典上技压群雄,那些闲言碎语自然不攻自破。”
陆嫁嫁眸色微动:“论剑大典?我记得按规矩,只有峰主才有资格主持,如今瀚池真人失踪……”
“所以长老会才想借此机会重选宗主。”荆夏阳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锐利,“薛临和薛寻雪兄妹早已联络了七位长老,扬言要推举薛临为新宗主。若是让他们得逞,谕剑天宗怕是要变天了。”
李长久心头一动。他前世虽未亲历论剑大典,却在典籍中见过记载。那大典看似是切磋武艺,实则是各峰争夺资源分配权的战场。薛临若真当上宗主,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天窟峰怕是再无宁日。
“所以荆师兄的意思是……”
“我守霄峰愿支持师妹竞选宗主。”荆夏阳打断他的话,目光灼灼地看向陆嫁嫁,“只要师妹能在大典上连胜七场,我便联合回阳峰的几位长老,力保你坐上宗主之位。”
此言一出,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李长久看着荆夏阳坦荡的眼神,忽然明白这位守霄峰主的真正用意——他不是来探虚实的,是来结盟的。
陆嫁嫁指尖在裂穹剑上轻轻划过,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师兄就不怕我资历太浅,镇不住那些老狐狸?”
“资历浅,却有剑心。”荆夏阳站起身,对着陆嫁嫁深深一揖,“当年剑疯子前辈曾说,谕剑天宗的宗主之位,从来不该看辈分,只该看谁的剑更利,谁的心更明。师妹的剑,够利了;至于心……”他看向李长久,眼中带着笑意,“有这么个伶牙俐齿的师弟帮衬,想必也不会吃亏。”
李长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道:“荆师兄过奖了,我也就是嘴皮子利索点。”
“足够了。”荆夏阳哈哈一笑,转身走向门口,“三日后,我在论剑台等着师妹的好消息。”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道,“对了,薛寻雪最近在苦练‘蚀月剑法’,那剑法阴狠毒辣,师妹需得小心。”
脚步声渐远后,陆嫁嫁才拿起裂穹剑,剑尖在地面轻轻一点,一道浅痕瞬间蔓延开去:“蚀月剑法……她果然还是练了。”
“那剑法有问题?”李长久凑过去看那道剑痕,只见青石地面竟泛起淡淡的黑纹,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那是禁术。”陆嫁嫁的声音冷了几分,“当年薛寻雪的母亲就是练这剑法走火入魔而死,剑疯子曾严令禁止任何人修炼。看来为了宗主之位,她是什么都不顾了。”
李长久忽然想起薛寻雪那双总是含着冷意的眼睛,心里莫名泛起一丝复杂。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锦囊递给陆嫁嫁:“这个你拿着。”
锦囊里装着三枚“破妄符”,是他用自己的血混合朱砂画的,能暂时破除一切幻境。前世他在飞升前曾见过薛寻雪用蚀月剑法制造幻境,不知坑害了多少同门。
陆嫁嫁接过锦囊,指尖触到他残留的体温,脸上微微一热:“你倒是准备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