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明君之路·相忘江湖

定心珠温润的光晕,在凤霓裳掌心流转,像一颗微缩的星辰,也像一滴凝固的泪。它散发的气息,陌生又熟悉,带着那个男人独有的、如同亘古寒夜里一缕孤烟的疏离与沉静,却又在最深处,蕴藏着一丝连天道也能暂时蒙蔽的奇异暖意。

这暖意,此刻正丝丝缕缕,顽强地渗入她几乎被撕裂的躯壳与神魂。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深处针扎似的剧痛,那是强行引动国运龙气、悍然冲撞天威后留下的深刻烙印。凤凰真血在经脉里流淌得异常艰涩,仿佛熔岩冷却后凝固的河道,曾经焚尽八荒的炽烈神能,此刻只剩下虚弱黯淡的余烬。龙气更糟,它不再是她意志的延伸,是她统御山河的权柄象征,反而像一条濒死的孽龙,在她破碎的丹田与识海中疯狂冲撞、哀嚎,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新的崩裂,每一次崩裂都抽走她一分生机,让她眼前阵阵发黑,神魂欲裂。

定心珠的光芒,便是在这肆虐的风暴中心,撑开了一方脆弱的净土。

那微光并不耀眼,却异常坚韧。它像最温柔的网,束缚着溃散的龙气,将它们狂暴的流势缓慢导引、梳理;它又像最纯净的灵泉,滋润着行将枯竭的凤凰真血,让那黯淡的火焰重新摇曳起一丝微弱的生机。更重要的,是那光芒中蕴含的一丝奇异“定”力,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投入了一枚定海神针,让她濒临崩溃的神魂核心,获得了片刻喘息与凝聚的可能。

凤霓裳的意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奇异的安宁交织中,艰难地、一点一滴地拼凑起来。沉重的眼皮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试图掀开都耗尽全身力气。视线模糊了许久,才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寝殿熟悉的、绘有浴火金凤翱翔九天的藻井穹顶,只是那金凤的翎羽,此刻在她眼中也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陛…陛下!” 一个带着哭腔,又强抑着巨大惊喜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是她的贴身女官,声音嘶哑,显然守候已久,心力交瘁。

凤霓裳没有立刻回应。她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感受身体内部那场毁灭与修复的拉锯战。她尝试着,极其缓慢地,调动起一丝几乎被碾碎的帝王意志。意念微动,如同在泥沼中拔剑。

嗡——!

掌心那枚粗糙的定心珠,骤然光芒大盛!不再是温润的流转,而是爆发出一种近乎凌厉的、不容置疑的“镇”压之力!这股力量并非来自珠子的本源,更像是它内部承载的那一丝属于“他”的印记,感应到了她意志的萌发,瞬间被彻底激活!

无形的波纹以珠子为中心扩散开,瞬间扫过凤霓裳全身。

“呃啊——!”

一声压抑的、如同从灵魂深处挤出的痛哼,不受控制地从她紧咬的唇齿间溢出。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钢针,在龙气溃散的路径上狠狠钉下!那些狂暴冲撞的龙气碎片,被这股带着“欺天”意志的沛然巨力强行镇压、禁锢!这过程粗暴直接,带来的剧痛远超先前,但也效果卓绝。体内肆虐的风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一顿!虽然依旧在挣扎咆哮,但冲撞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了大半。

与之相对的,是那丝微弱却精纯的暖流,骤然变得清晰而有力,如同汩汩清泉,迅速浸润过凤凰真血枯竭的脉络,带来前所未有的清凉与滋养。

剧痛之后,是劫后余生般的虚脱,但也是混乱力量被强行纳入可控轨道的、带着血腥味的秩序。

凤霓裳急促地喘息着,额角冷汗涔涔,但眼神却在剧痛中彻底清明。她终于看清了床边跪伏的女官,以及更远处,闻声闯入,脸上交织着狂喜与深深忧虑的几位重臣——以老成持重的丞相文渊和掌管宫廷护卫的龙武上将军雷震为首。

“朕…无碍。”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清晰地传递着她依旧掌控一切的意志。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内里素白的中衣,更衬得她面无血色,形销骨立,仿佛一尊随时会碎裂的白玉雕像。唯有那双凤眸,深处燃烧着不容忽视的金红色火焰,那是凤凰涅盘、帝王不屈的证明。

她紧紧攥着那枚定心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珠子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也让她更加清醒。珠子的光芒随着她意志的凝聚而稳定下来,温顺地在她掌心流转,继续着它镇压与修复的使命。

“陛下!” 丞相文渊须发皆白,此刻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天佑大炎!天佑陛下!您昏迷这七日,老臣…老臣…” 后面的话被巨大的激动和恐惧堵住,难以成言。七日!她竟然在鬼门关徘徊了整整七日!这七日,大炎神朝如同失去了擎天之柱,人心惶惶,暗流汹涌到了何种地步?

凤霓裳的目光扫过文渊,扫过雷震刚毅脸庞上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紧绷,扫过其他几位重臣眼中深藏的惊惧与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心中一片冰冷,如同浸在万载玄冰之中。昏迷前的记忆碎片汹涌回潮:第一次引动龙气,强行干扰天道对萧遥的锁定,换来的是自身涅盘被打断的虚弱与反噬;第二次,不顾一切,近乎透支国运根基,将护国金龙撞向苍穹…那一刻,她早已将生死、将王朝置于何地?为了那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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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住她的心。帝王失智,累及国祚,此乃大忌!更是她凤霓裳毕生追求帝王之道的耻辱!

“朝局如何?” 她打断文渊的激动,声音依旧沙哑,却冷得像冰棱相击。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压力,压得寝殿内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文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他知道此刻的陛下需要的是最清醒的局势判断:“禀陛下!陛下昏迷期间,龙气溃散引动天象剧变,国境之内,地动频发,南方三郡暴雨成灾,冲毁良田屋舍无数;西北赤地千里,蝗灾肆虐;东海之滨,更有海啸侵袭之兆…灾祸四起,流民遍地,各郡告急文书如雪片飞至!更有…”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刻骨的寒意,“更有宵小之辈,趁机散播谣言,言…言陛下…逆天而行,触怒上苍,降下天罚,动摇国本!边境几处藩镇,异动频频,虽未敢公然作乱,但…其心叵测!”

“哼!” 一声沉闷如雷的冷哼从龙武上将军雷震鼻中发出,他虎目圆睁,杀机凛冽,“一群跳梁小丑!陛下,末将已加派人手,监控四方,只待陛下旨意,定将这些祸乱之源连根拔起!”

凤霓裳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握着定心珠的手,指节捏得愈发惨白。掌心石珠的棱角深深嵌入皮肉,一丝殷红的血珠悄然渗出,沾染在粗糙的珠面上,瞬间被那微光吸收,不留痕迹。珠光似乎更温润了一分,与她的血脉隐隐产生了一丝极微弱的共鸣。

灾祸,流民,谣言,藩镇异动…这便是她任性妄为的代价!是她用整个神朝的国运、用万千黎民的性命为赌注,去赌一个渺茫希望的恶果!那些在灾难中挣扎哀嚎的子民,那些因她而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百姓…他们的苦难,此刻仿佛化作无数沉重的锁链,缠绕在她身上,勒得她几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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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之责,重于泰山。而她,却险些为私情所累,将这泰山亲手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