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球体打磨得略显粗糙,甚至能看到手工切削的痕迹,与周遭精工制作的规尺、算盘等物格格不入,上面似乎还用墨笔勾勒着一些不成形状的线条与模糊的标记。
“此乃何物?”嘉靖帝伸出修长的手指,虚点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丝纯粹的好奇,“朕观之,似球非球,似仪非仪,倒像个……孩童嬉戏的玩物?”
陈恪循着所指望去,心中猛地一凛——那是他闲暇时,根据记忆中的知识,用木头粗略削刻打磨的一个简易地球仪!
上面大致勾勒了七大洲四大洋的轮廓,还标了些他已知的重要地名、航线,本是他自己推演海权、思考世界格局的辅助工具,从未示于人前!
此刻被皇帝骤然问起,他岂敢直言这是“地球模型”,宣扬那惊世骇俗的“地圆说”?
略一思忖,陈恪只得硬着头皮,面上维持着镇定,躬身回道:“陛下明鉴,此物……确与舆图相关。只因天下太大,臣有时推演海疆、遐想域外风情,平面的图卷难以尽览其宏阔,便做了这个圆球,试图将山川海陆大致摹画其上,转动观之,或可稍得寰宇之概貌……让陛下见笑了。”
这番解释半真半假,含糊其辞,将“科学模型”巧妙地偷换概念为“立体舆图”,堪称拙劣。
然而,嘉靖帝的注意力似乎并未深究其原理,反而被“舆图”二字和“寰宇之概貌”勾起了兴趣。
他微微颔首,竟似接受了这个说法,反而追问道:“哦?寰宇之概貌?朕倒想看看,卿所绘之寰宇,是何光景。”
陈恪暗松一口气,心知绝不能在地球仪上多作纠缠,连忙转身,从一旁顶天立地的书架格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厚实的、用韧性极佳的桑皮纸绘制的巨大图卷。
他将其缓缓展开于一张空闲的条案之上。
正是那幅他依据前世记忆与这个时代有限的地理知识相结合,粗略绘制的“已知世界”海图。
随着图卷渐次铺开,一幅前所未见的、勾勒出巨大海洋与奇异大陆轮廓的“天下万国舆图”呈现在嘉靖帝眼前。
虽笔法略显抽象,山川河流仅以简笔勾勒,但各大洲大洋的相对位置、主要邦国的标注却清晰可辨。中心位置,用朱笔醒目圈出的,正是大明疆域,以及周边的高丽、倭国、安南、吕宋、琉球等藩属国或已知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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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帝的目光首先便落在了那朱笔圈注的“大明”之上。
然而,当他看到那在整幅巨图中仅占一隅、远非想象中“天朝上国、幅员万里、占据寰宇中心大部”的体量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骤然收缩,瞳孔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与…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抬手指着那片区域,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询:“朕的大明,泱泱天朝,在这图上,便只有……这般大小?”
陈恪心中了然,知道这是必然的反应。
他立刻躬身,语气无比肯定且带着由衷的赞叹:“陛下!疆域之广狭,岂仅以图幅论之?我大明居天下之中,乃礼乐文明之宗,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为万国所仰慕朝宗!图中虽只一隅,然正如北辰居所,众星拱之,光芒照耀寰宇,岂是周边蛮荒僻壤所能比拟?此图所显,恰证我大明独树一帜,屹立于东方之巅,傲视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