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京惊魂未定,挣扎着想要爬起,怒视着跟进来的祖珽:“你……你干什么?!”
祖珽此刻却完全变了模样。他直起腰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尽管乞丐服依旧破烂),脸上那卑微乞怜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冷静和文人特有的矜持。他对着兰京,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士人礼节,声音也变得清晰而沉稳,与刚才判若两人:“兰公公,情非得已,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公公海涵,切勿见怪。”
“公公?”兰京听到这个称呼,如同被蝎子蜇了一下,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个称呼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耻辱和伤痛!他猛地后退一步,眼神充满了惊恐和警惕,声音颤抖:“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知道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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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珽微微一笑,那笑容却让兰京感到一阵寒意。“我不止知道您是兰公公,伺候太子饮食,”他顿了顿,目光如锥子般刺向兰京,“我还知道,您乃是南梁已故名将,安州刺史、镇南将军兰钦的嫡子!令尊兰将军,在数月前,于安州任上……暴毙而亡,死状凄惨,七窍流血,明显是被人毒杀!可恨南梁朝廷,竟对此等骇人听闻之事草草结案,不了了之,让令尊死得不明不白,真凶至今逍遥法外!”
这番话,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兰京的心头!父亲惨死的消息,他一直强压在心底,此刻被祖珽如此清晰、残忍地揭开,那血淋淋的真相和朝廷的冷漠让他瞬间如坠冰窟,巨大的悲痛和愤怒涌上心头,他死死咬住嘴唇,身体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祖珽。
祖珽很满意兰京的反应,他继续施加压力,语气却愈发“诚恳”:“在下鲁达(假名),乃是太原王殿下的心腹幕僚。今日特奉王命,冒险前来,与兰公子……不,与兰公公,谈一桩交易。” 他刻意再次使用“公公”这个刺耳的称呼,就是要不断刺激兰京,让他想起自己是如何从将门之子,被太子高澄强行施加宫刑,变成这不男不女的残废,囚禁于深宫之中!
兰京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冰冷而沙哑:“我不认识什么太原王!你们费尽心机找我,到底想干什么?直说吧!”
祖珽见兰京语气生硬,知道火候已到,不再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诛心:“兰公子是聪明人,当知当今太子殿下性情如何。残暴寡恩,罔顾人伦,视臣下如草芥,绝非可托付之明主!太原王殿下仁德宽厚,心系社稷,然太子视之如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太原王欲请兰公子,念及家仇国恨,伸张正义,为国家……锄此奸佞!”
兰京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冷笑,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麻木:“鲁先生太高看我了。我兰京如今只是一个庖厨,只会掂勺做菜,伺候人的下贱胚子。你们说的那些家国大事,正义公理,我听不懂,也不想懂。” 他试图用自贬和逃避来保护自己。
祖珽心中暗骂一声“冥顽不灵”,但脸上依旧保持着耐心,他叹了口气,语气转为赤裸裸的威胁与利诱:“兰公子何必自欺欺人?太原王的意思很简单,想请公子在宫中作为内应,寻找时机,助我们……刺杀太子高澄!” 他死死盯着兰京的眼睛,“否则,一旦太子顺利继位,以其猜忌刻薄之性,太原王必死无疑!而兰公子您……恐怕终生都将被困在这深宫高墙之内,永无出头之日!您难道不想回到江南,到令尊坟前上一炷香,查明他被害的真相,手刃仇人,以告慰他在天之灵吗?!难道您想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得知兰家……因高澄一己之私而绝后吗?!”
“绝后”二字,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剜进了兰京心脏最脆弱的地方!他想起自己从高澄十二岁起就尽心伺候其饮食起居,六年如一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高澄仅仅因为一次小小的迁怒,就如此残忍地对待他!他想起父亲兰钦一生忠勇,却落得如此下场!他想起自己如今这不人不鬼的样子,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高澄活着,他就永远是被拴在邺城的奴隶,永远无法获得自由,无法为父奔丧,无法查明真相!
新仇旧恨,如同毒焰般在他胸中燃烧、交织!兰京的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一股压抑已久的、近乎疯狂的仇恨怒火喷涌而出!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嘶哑扭曲:“好!我帮你们!”
他死死盯着祖珽,一字一顿地提出条件:“但是,事成之后,我必须立刻离开邺城,返回梁国!你们必须保证我的安全!”
祖珽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他仿佛早有准备,从容地从破烂的乞丐服内衬里,掏出一封密封好的书信,递给兰京:“此乃太原王亲笔书信,内有对公子之承诺,请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