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载光阴,如白驹过隙。
金山寺的香火愈发鼎盛,朱红围墙内添了数重殿宇,飞檐斗拱在阳光下闪着新漆的光泽。
智云法师已年至七十七,须发如雪,面容清癯,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澄澈,步履也未见龙钟之态。
他常于清晨独自漫步寺中。
此时游客未至,只有早课的梵呗声穿过薄雾。
然而这宁静总被迅速打破——开园时辰一到,喧嚣便如潮水般涌来。
导游的喇叭声、旅行团的喧哗声、扫码支付的提示音,交织成一曲与佛门清修格格不入的交响。
一日午后,他路过修缮一新的“禅意咖啡馆”,听见两位年轻僧人在讨论“季度营收”与“文创产品销量”,言辞熟稔。
智云驻足片刻,手中念珠微微一顿,终是默然离去。
晚课时,他见有沙弥心不在焉,频频查看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年轻却略显浮躁的脸庞。
是夜,他于禅房打坐,窗外城市的霓虹将天空染成一片暧昧的橘红。
他想起五十多年前,师父宗付法师在枪林弹雨中舍身护法的身影;
想起十六年云游归来时,那场令人心寒的拒之门外;
更想起这二十年间,山门内外悄然而深刻的变化。
“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
他低声吟诵,心中已做决断。
“此间已非‘世间’本来面目,老衲当用这残年,去见识那真正的‘新世间’。”
他向方丈辞行时,众人皆惊。
方丈以年事已高、寺中可安心颐养为由再三挽留,几位受过他恩惠的老居士甚至涕泪俱下。
然而智云去意已决,他只淡淡一句。
“老衲此行,亦是修行。”
便堵住了所有关切之口。
临行前,他在师父灵塔前静坐一宿。
天明时分,将几件浆洗得发白的衲衣、那套用了一辈子的银针、几本边角翻卷的医书,以及那包始终带在身边的佛像碎片,仔细收入一个半旧的背囊。
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从侧门悄然离去,身影没入尚未苏醒的晨雾之中,如同滴水归海。
此番下山,世界已换新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