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五月,黄浦江上烟波浩渺。
一艘悬挂着奇异大明日月旗(李长风势力旗)的蒸汽明轮,喷吐着滚滚黑烟,犁开浑浊的江水,缓缓靠向新筑的松江码头(李长风已更名为“上海”)。船头甲板,化名朱老四的崇祯帝,裹着一件半旧的青布棉袍,倚着冰冷的船舷,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座陌生而又充满生机的城池。
甫一靠岸,喧嚣声浪便扑面而来,与河南、北直隶一路行来所见的死寂、破败、惊恐形成了撕裂般的对比。
码头上,巨大的蒸汽吊臂发出沉闷的嘶吼,将成捆的棉纱、成箱的瓷器从货轮上卸下,又吊装上堆积如山的生丝、茶叶。搬运工号子嘹亮,赤着精壮的上身,在监工的指挥下步履稳健,汗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流淌,却不见麻木与愁苦,反有一种劳有所得的踏实。远处,林立的烟囱刺破铅灰色的天空,喷吐着或浓或淡的烟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煤烟味、桐油味和江水的腥气,交织成一种奇异的、充满力量的“工业”气息。
更让崇祯(朱老四)瞳孔震动的是人。
男人自不必说,码头工、车夫、商贩,行色匆匆却步履有力。令他几乎失声的是那些女子!她们并未深藏闺阁,而是穿着干净利落的蓝布工装,或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步履轻快;或推着满载布匹的小车,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更有甚者,就在码头旁巨大的厂房门口排队进出,神色坦然,与男工并无二致!一些年轻的女子,臂弯里夹着书本,步履轻盈地走向挂着“蒙学”、“女塾”牌子的地方。街边,稚童的嬉闹声不绝于耳,背着书包的孩童成群结队,奔向那些传出朗朗读书声的学堂。
“这…这……” 朱老四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身边同样扮作随从的太子朱慈烺的手。少年太子亦是满眼惊异,看着这与记忆里截然不同的世界。
“黑子,这…这就是上海?” 朱老四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
李黑子(李长风)站在他身侧,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只是望向这片由他亲手缔造的“试验田”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走吧,先安顿。”
马车穿行在宽敞整洁的街道上。两侧商铺鳞次栉比,挂着醒目的招牌:“大昌机器厂”、“振华棉纺”、“申江书局”、“四海钱庄”……玻璃橱窗里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从精巧的钟表、玻璃器皿到各色布匹、成衣、食品,一应俱全。行人的衣着虽非绫罗绸缎,却也干净整洁,面色红润,交谈声、讨价还价声汇成一片充满市井生气的喧闹。巡逻的士兵身着笔挺的深蓝色制服,步伐整齐,神情肃穆,秩序井然。
马车最终停在一座气派非凡、融合了中式飞檐与西式立柱的建筑前,巨大的霓虹灯牌(以鲸油灯或煤气灯模拟效果)在薄暮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上海百货大楼”。
“此地由陈美丽主理,专营百货、餐饮。”李黑子简单介绍,语气平静。
步入大楼,朱老四父子更是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光洁如镜的水磨石地面映出人影,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玻璃柜台后,穿着统一制服的男女店员笑容可掬,向衣着各异的顾客介绍着商品。空气中弥漫着糕点的甜香、咖啡的醇厚以及各种香水、香皂的混合气息。楼上隐约传来丝竹之声与宾客的谈笑声,那是附设的酒楼。这里没有紫禁城的森严压抑,没有北京城破后的死气沉沉,只有一种蓬勃的、追求更好生活的世俗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