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通知的到来
霜降后的阳光斜切进办公室,在顾承川的白大褂上投下冷硬的光影。他捏着那份印着 “退休通知” 的红头文件,指腹反复摩挲 “2025 年 11 月 30 日” 的日期,后颈的镇痛膏药突然泛起灼痛 —— 那是上周连续做五台手术后落下的旧疾。
“顾主任,这是您的新听诊器。” 李小南推开门,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年轻人手中的银色器械闪着微光,却比顾承川桌上那支磨得发亮的旧物逊色许多。文件柜最上层的玻璃罐里,整整齐齐码着 327 个报废的人工心脏零件,此刻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顾承川没有抬头,手指划过文件第二页的 “返聘条款”。打印机的嗡鸣突然刺破寂静,他想起二十年前在青岩村,李建国也是这样坐在掉漆的办公桌前,用钢笔在他的入职申请表上画下对勾。“承川,” 老人的声音在记忆里响起,“医生的退休,是从放下听诊器开始的。”
旧物整理箱在地面投下长方形的影子。顾承川依次放入泛黄的出诊记录 —— 青海牧区的雪夜抢救、云南山区的雨夜接生、青岩村的旱季义诊,每一页都贴着褪色的车票和药费收据。当摸到那支编号 “072” 的手术钳,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抚过钳柄凹痕,那是七年前人工心脏首次植入时,因过度用力留下的印记。
“顾大夫!” 张大妈的喊声突然撞开虚掩的门。老人拄着拐杖,胸前别着人工心脏患者联谊会的徽章,“听说您要退休?” 她布满皱纹的手抓住顾承川的白大褂,腕间的银镯叮当作响,“俺们还等着您给新出生的重孙听诊呢!”
李小南悄悄退到门口,目光落在墙上的合影。那是国产人工心脏通过国际认证的庆功宴,顾承川站在最右侧,白大褂领口露出半截藏蓝毛衣,身后是捧着奖杯却红着眼眶的团队。此刻,年轻人注意到导师的白大褂下摆磨出了毛边,那是无数次蹲在患者床前留下的痕迹。
抽屉最深处的铁皮盒里,装着患者们的礼物:陈阳送的幸运石、卓玛寄的雪莲花、虎娃画的 “超级心脏”。顾承川的手指抚过阿强女儿歪歪扭扭的 “顾爷爷加油”,突然听见窗外传来监护仪的滴答声 —— 那是新落成的儿科病房,智能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橙色。
“顾主任,院办说返聘手续随时能办。” 李小南递来保温杯,杯壁上的 “承新团队” 字样已模糊不清。顾承川摇头时,后颈的膏药蹭到白大褂领口,露出下面淡褐色的烫伤疤痕 —— 那是三年前实验室火灾留下的印记。
夕阳漫过文件柜顶的李建国遗照。顾承川对着照片沉默片刻,取下胸前的工作牌,金属卡扣的轻响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当他将磨旧的听诊器放进整理箱,突然发现李小南正盯着那支旧物,年轻人的喉结剧烈滚动。
“拿着。” 顾承川将听诊器塞进李小南手中,胶管的温度还带着他的体温,“青岩村的虎娃们,该听新的心跳声了。” 窗外的北风卷起落叶,却吹不散办公桌上未干的墨迹 —— 那是顾承川清晨写下的新课题:《偏远地区人工心脏维护体系建设》。
下班铃响起时,顾承川的整理箱里多了份特殊的 “旧物”:二十三个患者手写的通讯录,第一页是陈阳的字迹:“无论何时,我们的心跳与您同在。” 他摸着口袋里的老怀表,表盖内侧的 “仁心” 二字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与远处急诊室的红灯,共同编织成永不褪色的生命长歌。
走廊尽头,李小南举着新领的白大褂发呆。衣服左胸口袋上,绣着顾承川惯用的 “川” 字标记 —— 那是后勤科王师傅连夜赶工的。年轻人突然转身,对着顾承川办公室的方向立正,手中的旧听诊器微微发烫,仿佛接住了某种无声的传承。
当月光爬上窗台,顾承川的办公桌上只剩一张便签:“退休不是终点,是换种方式守护心跳。” 窗外的休憩花园里,新栽的向日葵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极了青岩村那个永远阳光灿烂的晒谷场。而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退休 —— 比如对生命的敬畏,比如医者的温度,比如,那颗永远为患者跳动的赤子之心。
退休通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