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可立望着那冒黑烟的铁皮匣子,眼里的惊讶渐渐化成了赞叹,
“150吨炮艇在哪座地窨子里造?快带老夫去见识一下。”
……
沈有容掀起最南边那座地窨子的牛皮毡门帘时,
一股混着松烟、桐油与炭火的暖潮扑面而来,将外头的风雪气拦在了帘外。
袁可立刚跟着他迈过门槛,便觉脚下踩着软乎乎的东西,
低头看是厚厚一层干苔藓,踩上去悄无声息,倒比外头的冻土暖和许多。
抬头望,坑壁上立着一根根红松桩,碗口粗细,桩身被烟火熏得发黑,桩间嵌着桦木挡板,板缝里塞着麻絮,瞧着结实得很。
顶部的桁架是两根对接着的长松,接缝处用铁箍紧紧勒着,箍上的铁锈被热气熏得发潮,往下滴着水珠。
桁架上铺着木板,板上覆着草皮与黏土,偶尔有碎雪从缝隙里漏下来,落在地上便化了,洇出一小片湿痕。
船坞里,一艘炮艇的骨架已支棱起来。
二十多根船肋像展开的巨扇骨,根根都是打磨得溜光的白桦木,
底部死死咬在红松龙骨上,接口处抹着青黑色的桐油,油光在火光里闪闪发亮。
三个工匠正站在木制脚手架上,一人扶着木尺,一人拽着麻线,
还有个老匠人眯着眼往麻线上凑,忽然喊了声"左偏了",
底下立刻有人搬来木楔,抡起木槌砰砰敲打,直到老匠人点头说"齐了",才歇手抹汗。
西北角立着个黑铁家伙,底座是个方木箱,上头竖着铁皮立柱,柱顶的铁臂弯着,正悬着根丈许长的船肋。
这便是徐光启用分离式冷凝器改进的廉司南机驱动的蒸汽起重机,
木箱侧伸着铜制管道,管壁上凝着水珠,顺着管身往下淌,在干苔藓地上积出一小汪水。
一个穿短打的工匠扳动侧面的铁阀,木箱里立刻传出突突突的声响,
伴着轻微的震动,顶端的铁臂缓缓转过来,将船肋稳稳送向船身一侧。
几个工匠伸手接住,解下挂钩时齐声喝了声号子,铁臂又慢悠悠缩回去,等着下一次吊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