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备军犬的部队不会是新征召的架子师。
张涵收回目光,重新坐回车厢,胸口里有什么东西翻上来。
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新鲜、兴奋,又带着怕碰坏瓷器的惴惴不安。
“别乱看!坐好!”
副驾驶的中尉趁车辆再次停稳,三步跳到车斗后,手掌啪地拍在挡板上,“一会儿先去军地转运站,交档案、统计情况,然后才分批送你们到单位。战时流程,一切从简,别指望有人给你办欢迎会!”
“明白!”
回应稀稀拉拉,嗓门高低不齐,像一阵突然被风掐断的爆竹。
“军地转运站是个什么鬼?”
张涵用胳膊肘轻碰对座的刘斌,他小学没毕业,脑子里一堆问号,只能先捡这个最不起眼的开刀。
刘斌愣了半秒,这问题不是常识么?
可瞄了眼张涵的脸,不像是装傻,才凑过去嘀咕:“咱档案还在部队,要吃地方饭,得先把它‘转过去’。转运站就是交接点:部队把档案封包送来,地方人社局现场拆封,一项项核对立功记录、军衔、伤病资料,确认无误后,军地两边同时盖章,章子齐了,才算流程走完。”
“就、就这么简单?不用再填一摞表、找人签字?”张涵追问道,又摸了摸弹挂里的调令,生怕弄丢。
“简单形式,十分钟搞定,国家昨天早上新发的政策,前线立过功的、作战异常英勇的由所属部队上报,统一优先安置。据说是为了进一步提高作战意志,减少逃兵的情况发生。”
“明白了。”张涵总算搞懂,为啥自己这没念过几天书的人,也能捞着去后方的机会。
政府这么做,说穿了是一种变相的宣传。
前线每天烧掉的是活人,也是士气。
一个兵在战壕里熬了半个月,眼瞅着同乡的士兵一批批补进来又一批批抬下去,心里早把“胜利”两个字磨成了灰。
要是后方告诉他,熬得住、立战功,就能拿到稳定的行政编制、按月军券,等于给他怀里塞了张“活路票”。
人一旦看见自己还有后半截可活,子弹飞过来时,他才肯死死扒住枪机不松手。
对上面来说,这笔买卖更划算,同时也省时省力。
安置一个功臣,只需在表格上盖两个章,却能让前面几百万个兵听见。
“拼命就能回家”。
政策一落地,逃兵不用抓就少了,先前扛着枪在阵后盯人的督战队,压力卸了大半,不用再把枪口对着自己人。
宣传材料也省了,就连给伤兵的抚恤金,都能改成分期付款的活计,把“补偿”变成“牵制”。
想领抚恤金?行。
那就得放弃国家安置的工作。
可哪个家庭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虽然伤残士兵分配的工作更多是事业编,或是国企里看仓库的,也是按月发粮、能遮风挡雨的正经营生,总比拿着一笔花完就没的抚恤金,转头又得发愁下顿饭强。
再差,至少饿不死。
所以卡车吭哧吭哧往壁水市运,不是拉人,是拉样板。
把最敢打、最会打的一批人,先换成橱窗里的安稳生活,让前面的继续打,让后面的继续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