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插钉子

坤舆图被小心翼翼地在议事厅中央的地面上铺展开来,足有两米多长、一米来宽,纸质厚实,边缘处还镶着精致的木框,一看便知是精心制作之物。图上各色线条勾勒分明,山川河流、陆地海洋皆标注得清晰可辨,连一些偏远岛屿都未曾遗漏

马小龙此刻全然不顾及什么仪态,干脆利落地俯下身,半趴在地图边缘,手指在图上灵活地移动、指点着,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奋:“陛下您看,从这片广袤的平原往上,连接着大片山地与冻土的区域,便是北美洲;而在这两块大陆之间,这片狭长如纽带般的地带,穿插着众多岛屿与海峡,就是中美洲了……”他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分界,每一处都对应得丝毫不差,显然对这地图早已烂熟于心。

先前还端坐于台上的朱棣,在地图铺开的那一刻便已按捺不住,起身缓步走下台来。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微微俯身,凑近地图细细端详。

马小龙的胳膊在地图上灵活移动,指尖划过一处处标注,朱棣的视线便如影随形,紧紧追随着那移动的轨迹,生怕错过任何一处细节。他的目光专注而深邃,时而落在标注的山川轮廓上,时而停留在那些陌生的地名之间,显然正将眼前的信息一点点在心中消化、整合。

看着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朱棣心中暗暗点头——这张坤舆图,的确比他府中所藏的版本详尽得多。单说马小龙此刻正介绍的中美洲区域,那狭长地带的版图上,竟清晰地标注着数十个城邦的名字,每个名字旁还隐约可见小小的符号,似是代表着不同的族群或物产,这般细致程度,是他以往所见地图远远不及的。他不由得心想,有这样一张详尽的地图在手,对那片遥远大陆的了解,便又多了几分底气。

马小龙微微俯身,伸出手指,在标注着西瓦特兰名字的城邦上轻轻点了点,那动作仿佛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力量,语气沉稳而有力地说道:“诸位,现如今马三宝就在这个城邦当中。经过我们连日来的精心谋划和艰苦作战,现如今这个城邦已经顺利落到我们手中,这是我们战略布局中的一个重要成果。”

“马三宝?”坐在大厅主位上的朱棣,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微微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不禁开口道。他微微歪着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脑海中开始快速地搜索着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怎么感觉这个名字那么熟悉呢?是在哪里听过呢……”

被朱棣中途打断话语,马小龙脸上并未显出半分不耐,只是眼神微微一动,脑中念头飞速流转,转瞬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随即颔首,语气肯定地回应道:“陛下说的正是,此人便是马三宝。说起来,当初还是二公子朱高煦从您身边将他讨了去的,依着这层渊源,您说不定早年便与他打过交道呢。”

经马小龙这般一点拨,朱棣脑中那层模糊的迷雾豁然散去,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忆起当年,确实有个名叫马三宝的小太监,那孩子眉眼灵动,做事手脚麻利,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很是讨喜,便将他留在了身边伺候。后来自己前往北平就藩,因诸事繁杂,便让马三宝留守在应天的燕王府中,打理府中一些日常事宜。再往后,朱高煦不知怎的看中了这孩子,便向自己开口将人讨了去。这么一想,过往的片段串联起来,那个熟悉的名字便有了清晰的轮廓。

忆起这桩往事,朱棣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眉宇间泛起几分愠怒。朱高煦那小子,鼻子就跟属狗的一样灵,自己这边但凡有什么好东西,他总能想方设法挖走,就连身边可用的人才,也能被他巧舌如簧地拐去,实在令人气闷。

见朱棣半晌沉默不语,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马小龙知道此刻不宜多提二公子的事,便识趣地转回正题,继续介绍道:“西瓦特兰城邦的规模不算大,人口约莫十多万,常驻的士兵数量在两千人上下。依属下看来,这城邦的战力实在有限,不值一提。周边其他的城邦,情况也大致相仿,或许个别城邦的兵力稍显充裕些,但要说强出多少,也实在有限得很。”

说到这里,马小龙微微抬起身,目光直视着朱棣,语气郑重而认真地补充道:“陛下您想想,就像如今咱们大明境内,古隆所掌握的那些势力,若是真要动手,要毁灭这样一座小城邦,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朱棣听罢,指尖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陷入了沉默。若马小龙所言非虚,那古隆麾下的狼军若是调派到中美洲那片地界,凭借其悍勇战力,说不准还真能闯出一番名堂来,打下一片立足之地。

这时,马小龙脸上露出几分无奈,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叹息:“只是眼下,咱们派去那边的人手实在太少,根基尚浅,能掌控的范围有限,目前也只能在中美洲一带活动。至于更广阔的北美洲和南美洲,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暂时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涉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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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缓缓蹲下身子,目光落在摊开的舆图上,那片标注着中美洲诸多城邦的区域在他视线中逐渐清晰。他伸出手掌,指尖带着几分力道在那些蜿蜒的河流、星罗棋布的城邦标记间细细摩挲,仿佛能透过这薄薄的纸张,触摸到远方土地上的尘埃与纷争。

他头也未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向身旁的人问道:“你们就当真不怕古隆这样的人势力膨胀起来?如今这些城邦各自为战,彼此提防,倒还好控制。可一旦让古隆借着咱们的势,把这些一盘散沙的城邦尽数整合到一处,那时候的他,绝不再是如今这副看似恭顺的模样。”

指尖在舆图上顿了顿,朱棣的语气更沉了几分:“到了那个时候,他麾下的力量必然凝聚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哪里还会像从前那些松散的城邦般容易拿捏?真到了那一步,你们再想派人介入其中,怕是难如登天了。”

朱棣心里自有一番盘算,他才不信古隆等人会对朱高煦有多少真心实意的忠诚。这些人眼下对东夏的依附,不过是因为自身实力不足,需要借助东夏的威慑与支持来扫平对手。可一旦他们觉得自己的力量足够强大,足以在那片土地上站稳脚跟,第一个要做的,必然是摆脱东夏的钳制。

到时候,朱高煦派驻在那里的士兵,恐怕会被他们想方设法地驱逐出去。毕竟,谁也不愿头顶上始终压着一个外来的“主子”。古隆定会借着整合城邦后的威势,将那片土地牢牢攥在自己手中,割据一方,成为一个独立的王国,到时候东夏再想插手,可就再无着力点了。

马小龙从方才的站姿中直起身,从容地坐回自己的座位,先是朝着朱棣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了然,随即缓缓开口道:

“第一,二公子所求的,是让天下尽归汉土。不管是二公子亲力亲为,还是古隆这些人从中助力,只要他们是汉人,能推动美洲汉化这件事,便已足够。而且,接下来与这些人谈判时,二公子会明确要求他们对外一律打着大明的旗号——想来,能借大明的声威壮自己的声势,没人会不愿意的。”

他稍作停顿,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眼底闪过一丝笃定。“二来……”马小龙放下茶盏,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语气也愈发沉稳:“既然敢将这群人放出去闯荡,二公子自然有十足的把握,若真有那不守规矩的,随时能将其镇压下去,断不会让局面失控。”

朱棣听了马小龙这番笃定的话,心头不禁微微一动,那些被东夏国层出不穷的新奇事物勾起的好奇再次翻涌上来。他忍不住往前倾了倾身子,目光带着几分探究问道:“你们东夏国,莫非是又造出什么威力惊人的武器了?”

其实也难怪朱棣会这么想。在他看来,朱高煦麾下的士兵固然勇猛善战,单兵战力不容小觑,但真正让东夏国底气十足、屡屡创下奇功的,还是那些不断涌现的强大武器。从先前见识过的火器,到一些闻所未闻的攻城器械,每一样都曾让他暗自惊叹。如今马小龙这般自信满满,朱棣下意识便觉得,定然是东夏国又有了什么压箱底的厉害家伙,才给了他们如此十足的把握。

朱棣一边问着,心里已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念头转得飞快。他暗自琢磨,若朱高煦那边当真又捣鼓出了什么厉害的新武器,这东西可不能轻易放过。只是如今东夏与大明分处两地,虽说是自家人,可毕竟各有建制,直接开口讨要,一来显得太过急切,失了分寸;二来,万一对方有所顾虑,不肯轻易示人,反倒容易弄僵了关系。

他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案上轻轻点着,脑海里盘算着各种法子:是该派个得力亲信过去,旁敲侧击探探口风?还是借着商议要事的由头,亲自去东夏那边走一趟,亲眼看看究竟?又或是从其他方面入手,用些东夏可能需要的物资或情报来交换?

“那我就不清楚了。”

马小龙缓缓摇了摇头,眼神却透着一股笃定:“不过,我是打心底里相信二公子的。您想想,二公子如今才二十多岁,可就在这短短几年里头,咱们东夏国的科技水平简直像是坐了火箭一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激昂:“就凭这份能耐,往后几十年,有二公子坐镇治理,我们东夏国只会一步步攀上更高的峰,变得愈发强盛,到时候别说在周边,就是放眼整个天下,也没有任何敌手!”

说到这儿,马小龙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他缓缓抬起手掌,停在胸前,五指猛地弯曲,紧紧一握,仿佛要将什么东西牢牢攥在掌心:“至于古渠帅那帮人,还妄想着跳出二公子的手掌心?我看啊,简直是白日做梦,根本不可能!他们那些小伎俩,在二公子眼里,恐怕早就看得明明白白了。”

听到这里,朱棣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波澜。是啊,老二如今才二十出头,正是精力旺盛、敢想敢干的年纪。以他那素来坐不住、总爱折腾出些新名堂的性子,往后再折腾个三十多年,怕是再正常不过。只要朱高煦还在,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便多有顾忌,不敢轻易妄动,这一点倒是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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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念头刚转到此,朱棣的脸色却又倏地沉了几分,眉宇间拢上一层难以化开的忧虑。话虽如此,可朱高煦毕竟太年轻了啊。眼下,有自己压着阵脚,他纵有锐气,也还能收敛几分,不至于出太大的乱子。可若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了呢?以老二那不肯屈居人下的性子,又岂会甘心一直缩在东夏那片地方?到时候他若真要上岸,以老大朱高炽那温厚甚至有些绵软的性子,能有足够的能力去制衡他吗?这念头一旦冒出来,便如一根细刺,扎在朱棣心头,让他一时之间竟有些心绪不宁。

哎!

朱棣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涌上心头。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扶手,心中忍不住翻涌起来:当年把朱高煦远远送走,这个决定,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若是当初换个法子,让朱高煦坐镇大明中枢,反倒把性子温和的朱高炽派去外面,让他去开拓疆域、建立属国,会不会如今就没这么多棘手的麻烦了?那样一来,老二的锐气或许能在朝堂之上有所收敛,老大也能在历练中磨出几分筋骨,兄弟之间或许还能少些隐忧。

可转念一想,朱棣又轻轻摇了摇头,试图压下这纷杂的思绪。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老二那股子劲头,向来都放在开疆拓土上,眼下他在东夏搞得风生水起,眼里怕是盯着更远的异域版图。说不定,在他没有拿下那些海外之地前,根本不会将目光转向大明本土。

朱棣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像是要将胸中积郁的浊气一并排尽。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烦忧已淡去不少,那些翻涌的思绪如同被拂过的尘埃,渐渐沉淀下来。

多想又有什么用呢?他暗自苦笑。如今的朱高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被他轻易管束的少年,翅膀硬了,心思也远了,自己这把老骨头,是真的管不动了。

再者……他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目光悠远起来。不管将来如何,这大明的江山,终究会落在朱家后代的手里。老大也好,老二也罢,流的都是朱家的血。儿孙自有儿孙的造化,该走的路总要他们自己去闯,该面对的坎也得他们自己去跨。

“况且,我们自然也不会白白将这些好处送给古渠帅他们,更不可能看着他们壮大!”

马小龙眼角的余光早已瞥见朱棣方才那片刻的失神,只是没有贸然打断,只静静候着。直到朱棣的目光重新落回自己身上,他才微微扬起下巴,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缓缓开口说道,仿佛早已将其中的关节盘算得清清楚楚。

朱棣的目光在马小龙脸上停顿了片刻,那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仿佛早已看穿了什么。他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我就说,朱高煦那小子素来心思活络,断不可能毫无准备,必然留有后手。”说着,他摆了摆手,脸上的神情严肃了几分,“有什么话就直截了当说,别在这儿绕圈子,朱高煦到底打算怎么做?”

被朱棣这么一训,马小龙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不自在的神色,他有些拘谨地抬手摸了摸鼻子,指尖在鼻尖上轻轻蹭了蹭,才定了定神,低声回道:“回陛下,二公子他……他准备推行雇佣兵制度。”

“雇佣兵制度?”朱棣听到这从未听过的词,眉头皱得更紧了,眼中满是疑惑。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落在马小龙身上,带着几分探究,显然是对这个陌生的概念充满了好奇,毕竟在他过往的认知里,从未有过这样的制度说法。

“正是如此,”马小龙点头应道,一边组织着语言,将朱高煦先前的解释细细转述,“这雇佣兵制度说起来并不复杂,核心便是以金钱为纽带,与那些有武装能力的人签订明确的合同,把双方的权利和义务都在契约里写清楚。”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雇佣兵的来源,那就杂多了。寻常百姓里有胆识武艺的可以来,不是咱们本国军队里的人也能加入,甚至一些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只要有几分身手,愿意受合同约束,都在招募之列。”

马小龙说着,偷偷抬眼瞥了瞥朱棣的神色,见他眉头微蹙,似在凝神思索。

马小龙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您有所不知,这大明的世家大族,家底厚实得很,族中不仅广纳门客,更有专门培养的私兵。这些私兵平日里操练不辍,战力着实不弱。再者,像狼军这类叛贼,虽说名声不好,但身边也聚拢了不少死心塌地的亲随,个个都是敢打敢拼的角色。”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了些,接着道:“这些人,其实都能当作雇佣兵来用。二公子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免费把他们送往美洲,路上的船只、前期的粮草,也都由我们来提供。他们要做的,就是到了美洲之后,帮着攻城略地。等打下地盘、拿到资源,再按一定的比例分给我们。至于具体是付出几成,这便是我们接下来要跟他们好好商谈的关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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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龙把朱高煦派他们前来的目的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条理清晰,没有丝毫隐瞒。毕竟在他看来,这些事情本就无需藏着掖着,坦诚相告才能更好地推进后续的计划。

“可如今局势早已不同,燕王殿下执掌天下已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谁也逆转不了。这些世家大族若还执迷不悟,到头来只能是阶下之囚。到了那时,他们无非两条路可走:要么任由燕王殿下处置,生死荣辱全不由己,只能任人宰割;要么便是应下二公子的条件,远赴美洲,找一处地方便能做自己的土皇帝,日后真若遇上什么危险,二公子这边也会出手相助。”

马小龙说这话时,目光沉稳,一边说着,还顺势抬手拍了拍朱棣的马屁。

朱棣听了马小龙的话,不由得低头沉思起来。他捻着胡须,目光深邃,心中暗自盘算:马小龙说得在理,那些世家大族十有八九会应下朱高煦的条件。

想当初,大明还是从前那般稳固,天下承平,这些世家大族在故土根基深厚,族中人丁兴旺,产业遍布各地,自然是舍不得背井离乡,远走他乡的。可如今时移世易,燕王执掌天下已成定局,他们这些旧族若继续留在大明,怕是难以善终,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抓住朱高煦给的这个机会,远赴美洲另起炉灶,或许还能为家族搏出一条新的生路来。

朱棣缓缓站起身,伸手拍了拍方才蹲坐时衣服上沾的尘土,动作不疾不徐。他抬眼看向马小龙,脸上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开口说道:“那些朝中官员,我不多做评价,或许真的会为了保全自身而应下你们的提议。但南方的那些叛贼,情况却不一样——他们向来只与朱允炆有矛盾,对我并无半分敌意。依我看,完全可以将他们招安过来为己所用。你说,他们真的会愿意抛下熟悉的土地,跟着你们去美洲那个全然未知的地方吗?”

话语间,他的目光落在马小龙身上,似在探寻对方的应对之策,也带着几分对这提议可行性的考量。

马小龙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笃定:“陛下这倒是想多了。您细想,这些人在乱世中拉起队伍,早已习惯了发号施令,享受过众人拥戴、一言九鼎的滋味,又怎会甘心再受他人限制,屈居人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