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鬼渡

2015年深秋,古渡市的穿城河涨了水,浑浊的浪头拍打着青石板码头,把“永顺渡口”的木牌浸得发黑。林夏拖着行李箱站在码头时,手机屏幕正好显示晚上十点,最后一班渡轮的汽笛声从河心飘来,带着潮湿的铁锈味。

“姑娘,要搭船?”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夏回头,见个穿靛蓝粗布褂的老头蹲在石阶上,手里的竹篙磨得发亮,脚边停着艘乌篷船,船身斑驳得像浸了半世纪河水。老头脸上沟壑纵横,缺了颗门牙,笑起来能看见发黑的牙床。

“这船还开?导航说渡口早就停了。”林夏皱起眉。她刚失恋,特意从外地来古渡散心,没想到出租车在城郊抛锚,只能绕路走渡口。

老头没接话,竹篙往石板上一点,乌篷船便晃悠悠靠过来:“三块钱,送你到对岸。晚了可就没船了。”

林夏犹豫着踏上船板,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船舱里坐着七八个乘客,都低着头看不清脸,空气中飘着股淡淡的水草腥气。她刚坐稳,老头就撑起竹篙,船悄无声息地划入河心,连马达声都没有。

“大爷,您这船没发动机?”林夏忍不住问。

老头背对她掌舵,声音混着水声传来:“穿城河的船,靠篙撑才稳当。”

林夏转头望向岸边,刚才还亮着的路灯突然全灭了,只有远处城区的灯火在雾里泛着昏黄。她掏出手机想拍照,却发现信号栏空空如也,屏幕上竟映出船舱里的景象——那些乘客根本没有脚,身体像烟雾般飘在座位上。

她猛地抬头,只见对面的女人缓缓抬起头,脸白得像纸,眼睛里渗着河水,嘴角还挂着水草。林夏吓得差点叫出声,老头突然开口:“姑娘,别乱看,坐稳了。”

船行到河心时,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林夏死死抓住船舷,看见水里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正扒着船底往上爬。老头却面不改色,从怀里掏出个酒葫芦,往水里撒了把黄纸:“别急,一个个来。”

黄纸落水即燃,那些手瞬间缩回水里。林夏这才发现,船板的缝隙里嵌着许多铜钱,每个铜钱上都沾着暗红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到了。”老头突然说。林夏惊魂未定地跳上岸,回头看时,乌篷船已经飘到河心,船舱里的乘客纷纷站起来,个个都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其中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胸口还插着半截船桨。

她跌跌撞撞地跑进城区,直到看见亮着灯的民宿才敢停下。老板见她脸色惨白,递来杯热茶:“姑娘,你是坐老吴头的船来的?”

“您认识那船夫?”林夏连忙问。

老板叹了口气:“老吴头十年前就死了,坐船时掉进穿城河,尸体到现在都没捞上来。他生前是渡口的摆渡人,出事后,总有人说半夜看见他的船在河上飘。”

林夏手里的茶杯“哐当”摔在地上。她想起老头缺牙的笑容,想起那些没有脚的乘客,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林夏在民宿住了下来,心里却总惦记着那晚的诡异遭遇。她沿着穿城河打听老吴头的事,终于在河边的修船厂找到个知情的老人。

“老吴头啊,是个苦命人。”老人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说,“他这辈子就守着渡口,为人实诚,连乞丐过河都不收钱。十年前的重阳节,他载着一船人过河,突然起了大风,船翻了,十二个人全没了,就他的尸体没找着。”

老人指了指河对面的槐树:“看见没?那树下埋着乘客的遗物,每年重阳节,都有人去烧纸。有人说,老吴头是欠了那些人的命,所以变成鬼摆渡,想把债还清。”

林夏顺着老人指的方向看去,槐树下堆着许多纸灰,风吹过,扬起的纸灰里竟夹杂着铜钱,和她在船板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当天下午,林夏去了市档案馆,在旧报纸堆里找到了十年前的报道。《古渡晚报》的头版写着“穿城河渡船倾覆,十二人遇难”,配着张模糊的照片,船头站着个穿靛蓝粗布褂的老头,正是接她过河的老吴头。

报道下方有段小字:“据幸存者回忆,事故发生时,船夫吴德海曾试图救起落水者,最终与船一同沉没。打捞队在沉船里发现十二枚铜钱,推测为乘客所付船费。”

林夏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老吴头撒黄纸时说的“一个个来”,想起那些扒着船底的手,突然明白过来——老吴头是在渡那些遇难的亡魂,而她误打误撞上了“鬼渡”。

晚上,林夏刚回到民宿,就听见窗外传来竹篙点水的声音。她趴在窗边一看,老吴头的乌篷船正停在码头,老头朝她挥了挥手:“姑娘,来都来了,不聊聊?”

林夏鼓起勇气下楼,踏上了乌篷船。这次船舱里空无一人,只有船板上摆着个铜匣子,上面刻着“生死簿”三个篆字。

“十年了,我渡了一千三百二十个人。”老吴头撑着船,声音里带着疲惫,“那天风太大,船翻的时候,我没抓住他们。他们的魂被困在河里,过不了奈何桥,只能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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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开铜匣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十二枚铜钱,每枚铜钱上都刻着名字:“这是他们的船钱,也是我的债。我得把他们一个个渡到对岸,等铜钱都变成金的,我的债就算还清了。”

林夏看着那些铜钱,突然想起报道里的幸存者:“当年有幸存者?他为什么能活下来?”

老吴头的手顿了顿:“那是个孩子,才七岁。我把他推上了浮木,自己沉了下去。可他现在……”

话没说完,船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水里伸出只沾着水草的手,抓住了船舷,一个穿校服的男孩探出头,脸憋得青紫:“吴爷爷,带我过河……我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