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人脚步一停,手已按在腰间短刃上,却被少年用眼神按住。
月白锦袍的少年脚步未顿,仿佛没听见那句嘲讽,此时听竹轩内果然亮着灯,窗边的炭盆烧得正旺,暖意融融。
少年推门而入时,临窗坐着的人刚放下茶杯,转过身来。
那人穿着身石青色常服,面容清瘦,颔下留着三缕短须,正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王承恩。
他见到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料到这位燕藩世子会在醉春坊这种地方见自己。
“吴世子倒是好兴致!” 王承恩起身拱手,语气听不出喜怒,目光却在少年那身月白锦袍上稍作停留 —— 这少年明知醉春坊是是非地,偏选在此处会面,要么是真的年少轻狂,要么是胸有成竹,而他更倾向于后者。
这月白锦袍的少年正是吴天翊,只见他面带笑容缓缓在王承恩对面跪坐下来,玄衣人 —— 赵一守在门外,像尊门神,将廊下的喧嚣与窥探的目光一并隔绝在外。
雅间内炭盆烧得正旺,暖意烘得 “醉流霞” 的酒香愈发醇厚,与吴天翊身上清冽的雪气交织在一起,竟生出几分奇异的和谐。
“王公公肯赏光,才是天翊的荣幸!” 他亲自给王承恩斟上酒,酒液入盏,泛起细密的泡沫,“这新酿的‘醉流霞’是邵明特产,据说埋了二十年,公公尝尝?”
王承恩没动酒盏,指尖在酒盏边沿划着圈:“世子约咱家来,总不会是为了品酒吧!”
“自然不是!” 吴天翊抬眼,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出几分锐色,直接单刀直入“只是想问问公公,今日发生在我八百狼骑身上的事,公公可有耳闻?”
他指尖轻轻点在桌面,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锋芒:“龟兹使团无故拦路,伏兵暗藏杀机,巡城营又‘恰好’在城门设卡 —— 这三桩事凑在一起,倒像是有人精心编排的戏码,就等着我狼骑动怒,好落下‘私兵擅动、惊扰外邦’的罪名!”
王承恩指尖在酒盏沿上重重一碾,抬眼时,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阴鸷的眼睛里已浮出睥睨之色:“世子这是考较咱家?别忘了,咱家是内务总管,司礼监上下的人吃穿用度、排班当值,哪一样不经咱家的手?曹进忠那点小动作,在咱家眼里跟戏台子上的把戏没两样!”
他端起酒盏,却没往唇边送,反倒倾出些酒液在桌面上,用指尖蘸着画出个圈:“龟兹使团里那个领路的通事,是曹进忠三年前安插的眼线,昨夜还往东厂递了密信,说‘鱼儿已入网!’”
“巡城营李千总用‘藩王入畿,护卫不得过百’的规矩,硬扣下七百狼骑!” 王承恩指尖在酒盏上重重一叩,发出清脆的响,“世子爷觉得他想做什么?先前您说他准备给您定个‘私兵擅动、惊扰外邦’的罪名,那您就太看不起他了!”
吴天翊闻言微微一笑,端起酒盏的手指轻轻一转,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漾出细碎的涟漪,他抬眼看向王承恩,语气里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反问:“哦?照公公的意思,曹公公这是…… 想用此事当敲门砖,邀本世子做他的‘座上宾’?”
那笑容里藏着的锋芒,像北境初融的冰棱,清冽又带着不容错辩的锐气。
王承恩看着他眼底那抹了然的光,心中暗忖 —— 这少年果然通透,一点就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