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0章 见着回头钱儿了

下午茶在一种微妙的、掺杂着各种猜测的氛围中接近尾声。

众人陆续起身,准备回房收拾行李。韩远征走到李乐身边,两人落在了最后。

等女生们都走了,韩远征这才从兜里摸出一包烟,递过去,李乐摆摆手,“不抽。”

两人走到靠近壁炉的休息区,韩远征自己点上,深嘬了一口,呼出一口青雾,“今天,也多亏你了。”

“分内之事。总不能真看着出事。”李乐笑道。

韩远征叹了口气,“罗耀辉那人.....其实就是个被家里惯坏的少爷脾气,好面子,爱显摆,有时候不过脑子,但要说真有多坏的心思,倒也不至于,今天这事,估计能让他记一辈子。”

李乐笑了笑,目光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忽然问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他在家里,应该不是老大吧?”

韩远征一愣,随即失笑,“何以见得?”

“就他这个年纪,这种家庭背景,表现出来的心性和处事方式,”李乐说道,“如果是老大或者独生子,被寄予厚望,从小被严格要求和培养,更容易培养出的是责任感,或者是另一种形式的压力和内敛,而不是他这种,近乎本能的、需要通过外在表现来获取关注和确认自身价值的张扬,以及遇到挫败时相对脆弱的反应。”

“更可能是上面有哥哥姐姐顶着压力,他乐得轻松,有点小聪明,但也缺乏责任感和深谋远虑,习惯性地用物质和表面文章来填补内心的不踏实或者吸引注意。”

“以后要是没什么大志向,只要不惹事儿,家里估计也就随他去了,安安稳稳享受人生。”

韩远征听完,沉默了片刻,“你倒是看得准。他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家里产业虽大,但以后顶门立户、继承家业,大概率轮不到他。”

“他自己嘛,确实。”

“嗯,合理。”李乐点点头,对这种人生选择不置可否,又看向韩远征,“那你呢?你来留学,是为了什么?学历?人脉?履历镀金?增长见识?还是别的什么?”

韩远征被问得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儿,深深吸了口烟,挠了挠鼻子,才缓缓开口,“李乐,你看过钱先生的《围城》么?”

“翻过,没看完。”李乐实话实说,“就寻思他给他家报仇了。”

“哈哈哈哈~~~”韩远征笑了笑,那笑容里似乎带着点自嘲,也夹杂着更复杂的意味,“那书里有句话,大意是说,留学跟前清的科举功名一样,从前人不中进士,随你官做得多么大,总抱着终身遗憾。留了学也可以解脱这种自卑心理,并非为高深学问。”

“出洋好比出痘子,出痧子,非出不可。小孩子出过痧痘,就可以安全长大,以后遇见这种毛病,不怕传染。我们出过洋,也算了了一桩心愿,灵魂健全。”

李乐笑眯眯的,等着下文。

韩远征捏着烟头,“当你身处某个特定的环境和意志里的时候,你会发现,这几乎成了一种默认的配置,一种必需品。”

“别人都有,你没有,就好像缺了点什么,矮人一头,或者未来的路会少很多可能性,说话底气都不足。出来一趟,不管学了多少真东西,至少这个经历有了,这个标签贴上了,回去之后,在某些场合,某些人眼里,你就算健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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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现在呢?还这么想么?”李乐追问,面色平静。

韩远征没说话,又吸了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才淡淡地笑了笑,“不知道。”

说着,将烟头扔进壁炉里,伸手拍了拍李乐的肩膀,“走吧,收拾东西,该去机场了。”

下午四点左右,两辆路虎卫士准时驶离了这座承载了惊险、疲惫、尴尬与些许收获的苏格兰古堡。雨后的高地公路湿漉漉的,反射着天光云影。来时的新奇与兴奋,已被归程的沉默与倦意取代。

抵达因弗内斯机场,办理登机手续,过安检,一切按部就班。

当飞机冲破苏格兰低垂的云层,攀升到平流层,舷窗外是一片灿烂的夕阳时,机舱内的气氛才似乎真正松弛下来。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中,有人靠在椅背上补觉,有人望着窗外出神。

罗耀辉一上飞机就戴着眼罩,仿佛要与世隔绝。庄欣怡、罗婵几个女生凑在一起,翻看着数码相机里今天的照片,小声议论着。韩远征则捧着一本“经济学人”看的入神。

李乐靠窗坐着,望向下方的不列颠岛的暮色。

猎枪留下来的后坐力,似乎还残留在肩头,和嘴里司康饼的甜腻、身上泥炭土的腥气,组成了一种复杂的体验。

他想起韩远征关于《围城》的那段话,又想起袁家兴在象堡那间堆满生存攻略的小屋,以及司汤达在树林里压低声音的恳求。

飞机穿过云层,舷窗外是忽然出现伦敦璀璨的、如同巨大电路板般的灯火。

这座他刚刚离开几日的城市,此刻看来,既熟悉又陌生。

飞机轮子触地,发出一阵轻微的颠簸时,李乐知道,这场短暂的“高地插曲”结束了,等待他的,是克里克特教授要求的论文、森内特老头每晚九点准时的“索命”敲门声,以及那座庞大、喧嚣、充满无限可能也藏着无数故事的伦敦。

(一轮宝镜照金阶,月府财门今夜开。 手揽银辉皆化作,明年万贯踏秋来。祝各位读者老爷、太太、小姐姐们阖家团圆,金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