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时,顾父搬了张竹榻放在院里,沈曼君铺了床薄毯,让老阿婆躺上歇着。顾逸晨拉着林熙言坐在竹榻边,两人手里剥着刚摘的桂花,放在白瓷碟里,碟边沾了点薄荷蜜——是林熙言下午试调的,比去年的更清润。顾逸晨捏起颗桂花往林熙言嘴边送:“尝尝甜不甜?”林熙言张嘴含住,点头:“比去年的好。”顾逸晨笑:“那是,今年有我帮你摘桂花,摘的都是最顶头的甜瓣。”他指尖蹭过林熙言的唇,见对方睫毛颤了颤,又捏起颗桂花,轻轻贴在他鼻尖上,“你比桂花还甜。”林熙言偏头躲,却被他用指腹蹭掉鼻尖的花瓣,暖乎乎的触感落下来,痒得人心里发软。
暮容雪的网兜也编好了,挂在竹篮上,老阿婆抓了把干桂花塞进去,薄荷香混着桂香,飘得满院都是。洛千羽趴在廊柱上打哈欠,项间铜铃偶尔叮响,含糊道:“容雪姐姐的网兜香,舒乐哥的匣子也香,明日我要把萤火虫装进去……”话没说完就打了个盹,脑袋往廊柱上靠。暮容雪刚要起身,宁舒乐已先一步走过去,轻轻把洛千羽抱起来往屋里送,走时还回头瞥了眼条案上的毛线团,顺手往墙边推了推——风大,别刮掉了。
暮容雪坐在灯影里补洛千羽勾破的新鞋,宁舒乐回来时,蹲在旁边帮她递针线,见她戳了几次没穿进针鼻,递过顶针时随口说:“灯暗,我帮你穿?”暮容雪笑着把针递给他:“那多谢你了,我眼神总差些。”宁舒乐捏着针尾穿好线,没直接递回去,而是指尖碰着线轴轻轻转了半圈,把线头往她手边送了送,“线留长些,补鞋够使。”暮容雪接过来,笑说:“还是你细心。”
苏琼宇趴在竹匣边数里面的药杵,数到第三根时抬头笑:“表哥你这匣底垫的薄荷,闻着比糖还凉!熙言哥用这匣子装药杵,准保药都带着香。”林熙言恰好走过来,拿起竹匣看了看,笑道:“舒乐编得真细,这叶纹刻得像活的。”宁舒乐站起身:“顺手编的,能用就行。”顾逸晨在旁接话:“等回头我学缝衣裳成了,给熙言缝个布套,衬着这匣子,更软和。”林熙言轻拍他胳膊:“又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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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阿婆在竹榻上哼着旧调,顾父和沈曼君坐在竹凳上低声说话,沈曼君道:“后日该翻晒秋菜了,喊上熙言他们一起,人多快些。”顾父点头:“让逸晨也跟着学,他总说不会家务,多练练才好。”老阿婆闭着眼接话:“逸晨哪是不会?是怕熙言累着,啥活都想抢着干,傻小子。”顾逸晨听见了,凑到林熙言耳边说:“阿婆懂我。”林熙言没理他,嘴角却悄悄弯了。
林熙言往顾逸晨手里塞了颗刚剥好的桂花糖,指尖碰着他的,温温的。顾逸晨含着糖笑,见灯影落在林熙言耳后,那片淡粉还没褪,忽然低头凑到他耳边:“等新衫缝好了,带你去后园摘桂花,就穿那件浅绿苎麻衫,风一吹,准比薄荷还软。”
林熙言没应声,只往他身边靠了靠,碟里的桂花被风吹起一朵,落在顾逸晨手背上,软得像句没说出口的话。远处城区的灯亮了,近处院里的灯暖黄,把满院的人影、竹影、衫影都融在一处——旧灰衫在竹架上轻晃,擦过新编的竹匣沙沙响;网兜上的绒线闪着浅黄,混着桂花香漫过来;顾逸晨的指尖蹭过林熙言的手背,宁舒乐低头把最后一根竹篾削光滑,洛千羽的铜铃在屋里轻响了半声又歇了。软乎乎的,像把白日里的甜,都收进了暮色里。
天擦得更暗些时,老阿婆要回自己家了。她住的巷子离顾家不过两三条街,往常总说“几步路的事”,不肯让小辈送,今日却被沈曼君按住了手——“让逸晨送您到巷口,夜里石板滑,他扶着稳当。”老阿婆拍了拍沈曼君的手:“你呀,总把我当老糊涂,我走了一辈子的路,熟着呢。”沈曼君笑:“不是怕您不熟,是逸晨这小子想送,您就依他。”
顾逸晨早拎起了老阿婆带来的布包,里面是沈曼君刚蒸的桂花糕,还有林熙言下午碾的薄荷桂花粉。老阿婆被他扶着胳膊往外走,回头看院里:洛千羽已醒了,趴在暮容雪膝头看她编网兜,绒线在灯影里闪着软黄;宁舒乐正把编好的竹匣往林熙言药箱边放,指尖轻轻按了按匣底的薄荷叶,像怕碰坏纹路;林熙言站在竹架下收那方绣桂花的帕子,叠得方方正正往兜里揣。
“都回屋吧,别送了。”老阿婆拍了拍顾逸晨手背,却见林熙言追出来,手里捏着个小布包,塞到她手里:“阿婆,这是刚装的薄荷香袋,您枕边放着,夜里睡得安稳。”布包软乎乎的,隔着布都能闻见清润的薄荷混着桂花香,正是下午他和顾逸晨一起装的,特意用了暮容雪编的小网兜套着,绒线锁边软绵得很。
老阿婆捏着香袋笑,眼角细纹里盛着暖光:“你这孩子,总记着我夜里爱醒。”林熙言弯唇,耳尖有点红:“是逸晨说的,去年您说薄荷凉,睡得沉。”顾逸晨在旁接话:“巷口那盏灯换了新灯泡,亮得很,您到家了就开廊下的灯,我们在这儿看见就放心了。”老阿婆点头:“知道了,你们也快回屋,夜里凉,别站在外头。”
送过巷口时,老阿婆又回头望,见顾逸晨还站在原地,林熙言挨着他,两人身影被路灯拉得软长,像并在一处的竹影。她摆摆手催他们回,自己慢慢往巷里走,布包里的桂花糕温温的,手里的香袋凉丝丝的,脚步踩在青石板上,竟比来时更轻缓些。
自家院门是旧木的,门轴上了油,推时“吱呀”一声,轻得怕惊了院里的夜。老阿婆摸黑开了廊下的灯,暖黄的光漫开,照见院里那棵半大的桂树——还是前年老顾(顾父的父亲)陪她栽的,今年也缀了些细小花苞。她把布包放在廊下条案上,先拆了那小香袋,挂在床头的竹钩上,网兜上的绒线蹭着帐沿,软沙沙的。她摸了摸网兜锁边,笑了:“这针脚软得,容雪这孩子手巧,做活总这么细。”
转身去倒热水时,瞥见案上放着个旧木盒,是她白日出门前翻出来的彩线匣子,里头还压着半块浅黄绒线——正是下午给暮容雪的那种。老阿婆坐下拆布包,把桂花糕放进陶碟里,又捏起那包薄荷桂花粉,往窗边的瓷瓶里倒了些。瓶里插着支顾父今早掐的桂花枝,粉簌簌落在花枝上,倒像给花苞添了层糖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