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方为圣天子垂拱而治之至境也!”
他越说越激动,手臂微微挥动:“然如今,朝廷却要倾注国力于海外!”
“倭地蛮荒,言语不通,习俗迥异,治理之难,百倍于内地!”
“分封诸王,设置流官,驻守大军,输送钱粮……此皆需靡费巨万!”
“这些银钱、这些心力,若用于我大明本土,可使多少沟渠得修?多少学堂得建?多少饥民得哺?”
“臣实不能理解!”
“为何要舍近求远,为何要本末倒置,弃已然安定繁荣之中土于不顾,反而将国之重器,投向那烟瘴未开、胜负难料之海外绝域?”
“倭国、南洋,于我等儒者看来,不过疥癣之疾,化外之地,得其地不足增赋,有其民不足强兵,何必为此虚名,而耗损我大明元气。”
这一番洋洋洒洒的言论,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殿内许多官员,虽然未必敢如王家屏这般直言不讳,但内心深处,何尝没有类似的疑问?
儒家传统的“重中原轻四夷”、“重农抑商”、“重陆轻海”观念,依然深刻地影响着他们的思维。
开拓海外,他们现在能接受,是因为他们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利润,是因为现在一切顺遂。
可如果有一天,这条路,不好走了,海外的银子不好赚了。
那……
文官集团,可能还是会往后撤。
朱翊钧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愠色,反而在王家屏说完后,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并没有立刻驳斥,而是,沉默了片刻。
他在想问题。
“王卿所言,拳拳为国,心系黎民,朕心甚慰。你所描绘的国泰民安之景,亦是朕之所愿。”
“然,王卿可知,我大明如今户籍,已逾万万?且仍在增长。人多而地少,此乃千古难题。”
“中原膏腴之地,历经千年垦殖,潜力尚有几何?”
“若亿万生民之后裔,未来皆拥挤于现有田亩之上,人地之争日趋激烈,届时,纵有尧舜之政,可能确保天下永享太平否?”
人口与生存空间的现实问题,这些官员,想都没有想过。
“倭国、南洋,乃至更广阔之海外,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将其纳入王化,非为虚名,实则是为我等子孙,开拓万世之基业,预留下更为广阔的栖息之地!”
“此非与民争利,而是为民开源!”
“王卿言其地不足增赋?朕却要问,若无南洋之香料、木材、稻米,无未来可能从倭国获取之金银、硫磺,我大明之商贸,怎能保持现在的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