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叫秦图南,图南,跟图男同音,”周柏杨狠狠踹了下地面,“我去他妈的图男。”

“池漾不到六岁那年,云听和秦楚河离婚,带着池漾离开了秦家。那天,池漾在客厅等她妈妈云听下楼的时候,秦韦升正好从楼上下来,下到一楼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路滑还是什么原因,他一下子没站稳,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上。”

周柏杨尽力控制着声音里的颤意:“但是,池漾想都没想,就上去扶住了他。那时候她还不到六岁啊,还是个没有什么力气的小姑娘,但她还是这么做了。不过当时力道没控制好,她摔向了地面,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手腕刮过一个尖锐的东西,瞬间见了血。没及时处理好,留了疤。”

周柏杨闭了闭眼:“如果不是池漾,那见血的可能不是她的手腕,而是秦韦升的头,结果秦韦升只是瞪了她一眼,说了句多管闲事就走开了。所以在那之后,池漾经常会反复做同一个噩梦,梦到她拼尽全力地把一个人从悬崖拉上来,弄得自己浑身是伤,结果被救上来的那个人还说她多此一举。”

听到这儿,席砚卿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做那个梦——

梦到池漾跑到悬崖边,双腿跪了下去,想伸手把那个身陷绝境的人拉上来。但是,他却通过自己的视角,看到那个呼救的人一脸得逞的笑,以及手心里藏着的刀尖。

他本以为荒诞至极的梦境,原来都有迹可循。

周柏杨继续说:“后来池漾的母亲生阿锦时,因产后出血过多去世,阿锦他,其实是个早产儿。两年后,池漾的外公云石韧,在一次医疗救助中因公殉职。广阔天地间,她唯一的亲人,是她怀里那个两岁的弟弟。”

广阔天地间,她唯一的亲人,是她怀里那个两岁的弟弟。

就这一句,顷刻间,席砚卿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挖空了一块儿,骤变的大气压汹涌而来,忽忽往里面灌着风。

“所以,她一直觉得如果自己是个男孩子,那么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这个在旁人看来有些难以理解、甚至是有些牵强的定罪,却被她背负了整整二十多年。”

周柏杨猛地深呼一口气,把最开始的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因为一个人,是先学会自我憎恨的。哪怕后来她慢慢懂得了自我原谅的意义,但她已经没有办法给自己脱罪了,因为那个时候,自我憎恨的种子,已经埋得很深了。”

风过无痕。

天地间,只有周柏杨的声音在作响:“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奔溃的原因,她觉得她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同时,这也是为什么她要瞒着云锦书的原因,因为她知道这种感觉,真的会摧毁一个人。”

这一趟回首,席砚卿一路无言。

这几天,他渐渐东拼西凑出她的过往,叶青屿口中的、云锦书口中的、周柏杨口中的。

每次听完,他总是想——

可以了吧?

足够了吧?

没有了吧?

但时至今日,他才恍然惊觉,他们每个人口中的她,都不够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