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湘看见周子舒,眼镜猛地瞪大,人也是愣在了原地,直到她身边的老者用胳膊肘捅了她好几下,阿湘才跟个雕像一样左右晃了晃。
“他便是谷主的心魔吧?”那老者拈着唇边的小胡须,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周子舒。
周子舒心头一紧,也不管肩上已经完全湿透的衣物,只死死的盯着那老者,一字一顿:“什么心魔?”
那老者没什么好气的斜了周子舒一眼,鼻子里出来个哼。
“你,温客行的心魔,他现在,疯啦。”
老者说完,看着呆在原地的周子舒,嘴一撇,嘟囔了一句什么,周子舒压根没听清,他也没心神再去听,反正大约不是什么好话。他满脑子都是“温客行疯了”这五个字,一点多余的东西也挤不下了,呼吸只是凭着本能。
那老者又同身后的阿湘鼓捣了几句,便撑着油纸伞大摇大摆的走了,路过还发着愣的周子舒的时候,又是一声冷哼:“祸水!”
阿湘看着周子舒,面色有些复杂,说话也不太利索:“痨病鬼,你…你先随我进来吧。”
阿湘却没将周子舒领到东屋去,而是跟着他进了南屋,周子舒没问,他此刻心绪成了一团乱麻,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只是在开了门没见着笑盈盈的温客行时,下意识的问阿湘:“老温呢?”
阿湘递给周子舒一杯茶,深吸一口气,神色郑重的看着周子舒,一点没了平时皮的就要上房揭瓦的劲头。
“痨病鬼,我下面要跟你说的话,你可能一下子比较难接受,但是…你得答应我,”阿湘捏着茶杯的指尖泛白,红了眼眶“千万不要生主人的气。”
周子舒没答话,阿湘也好像不强求,她以喝穿喉烈酒的架势灌了一杯茶,才哑着嗓子慢慢开口。
温客行的整个人生,就这么铺平展开在周子舒面前,每一寸每一尺,都染着温客行的血与泪,他的伤,他的悔,他的恨,他的奋力挣扎却始终螳臂当车的无奈。
温客行的九岁,就是老天爷拿刀把所有跟光有关的东西从他身上尽数劈砍下来的时候。周子舒想象不了,也不敢去想一个九岁的小孩,是以一个怎样的心情趴在父亲的尸体上啃噬,只为了苟且夺回一命,从此以后,以仇为皮,以恨为骨,以血为心,生生将会哭会笑的自己杀了,再造一个无心无情的怪物出来。
阿湘强自镇定的又喝了杯茶,眼眶红红,却是带着倔强,看着一直一语不发的周子舒:“周子舒,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像个人。”
“你不能这样的,给了一个无知无觉的鬼一颗心,又要拿着尖刀从他胸口剜出去,你不可以的。”
良久,窗外的雨又大起来,一滴一滴砸在瓦檐上,又顺着瓦檐流成一线,到落红遍地的青石板上去。
那模样,倒像是瓦檐在哭。
“他不是什么都要讲求排面,爱张扬的很吗?”周子舒低低吐出这么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念的轻小。
阿湘一愣,却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