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长发自他眼前垂下,幼童抬头看着青年,却只能看见一个线条漂亮的下巴,青年说着他听不懂的话,那是一种同突厥完全不同的,音节好听,顿挫极有节奏的语言。他眨眨眼睛,望了望捂着手腕痛嚎发抖的人贩子,往后靠了靠,靠上这个有些凉,却坚实宽阔的胸膛,缩进青年安全感十足的怀里。

那天,阿史那利的命运被再度改写,从那天后,他就是陆踏歌,也只是陆踏歌。

带着突厥精兵协助唐军夺回长安的时候,恰逢盛夏,军队都已去之前定下的位置驻扎。这一年,明教已在唐军和黎民黔首中建立了极高的威信,守城军士扫过陆踏歌身上金饰白衣,又看了看青年背后弯刀,检查过路引后面色肃然,恭敬的放了行。

青年就这样,独自一人牵着汗血骏马,慢悠悠的踏入长安城。

绿荫沿路,鸟雀啁啾,屋瓦虽有残破,街市却繁荣依旧。长安城内百姓脸上皆是欢欣之色,见到一身明教弟子标志性打扮的陆踏歌,行礼者有,窥视者有,大多都是善意的目光。一路牵马而行,凭借着少年时的记忆,青年近乎准确的找到了昔年大光明寺的旧址。

宏伟壮丽的明教殿宇已遭焚毁,这些年来,长安城屋舍渐多,大光明寺那广阔的占地早就被百姓新建的居所填满。拐过街角那家染布坊,陆踏歌望着已是寻常百姓家的长街楼舍,眯起眼睛,试图找出旧远时光中辉煌遗存的一瓦半砖。

但是,什么都没有。

当初丁君的居所,当年他习武的小庭,青年循着记忆沿街而行,抬头时在一家酒馆屋顶见到了掠光。

影月旗的弟子惯于一身黑袍,掠光怀里捧着壶酒,独自坐在屋檐自酌自饮,日光耀出的剪影简直落拓潇洒出了丐帮的味道。青年在感受到他人注视后垂目一瞥,见是陆踏歌,干脆晃了晃酒壶,示意好友上来一起喝。

陆踏歌在酒馆系了马,飞身上去,把这醉猫刚刚倒满的杯捧到唇边饮了,侧头等待对方的解释。

掠光向来是个极克制的人,至少陆踏歌从未见过好友大白天如此饮酒。

“安禄山死了,安庆绪逃了”青年没急着倾诉,反而率先说出了最新得到的情报“史思明那边有张巡将军去迎击,至于逃跑的安庆绪,所领军队不过七千,不足为虑。”

换句话说,自打突厥军队进入长安,和李唐大军汇合后陆踏歌便可以算作任务完成,回明教找陆危楼邀功了。

陆踏歌嗯了一声,把酒杯丢回去,心底先掠过一丝终于可以回去的轻松感,又盘算了会儿一年不见要给师父带点什么才好,最后还是勉强刹住这些想法,等着掠光说发生了什么。

“于睿真人前段时间出了事,在阴山大草原”掠光把酒满上,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喜怒,直白的叙述下去“万花裴先生说,虽然可以救治,但须一位内力深厚者以命相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