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一被抓走,就相当于定时炸弹的定时装置被开启了,随时随地能把他眼镜王蛇的底都炸出来,”周峻纬琢磨着,“不过,既然姓唐的能猜到自己的结局,为什么还会有那种表情?”
是的,在周峻纬的预想中,杀死唐先生的这个人应该就藏在今天有机会接触到他的警察里。也许是穿着警服,相貌普通不起眼,有一定的力量,毕竟钢笔不是普通刀具,不好操控。下手快而毒辣,见面即下手,不然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处理完,甚至连在邵明明审问时临时关闭的监控都还没有来得及打开。但是听完了邵明明的描述,周峻纬忽然又全盘推翻了自己的判断。
“我觉得,进去杀他的应该是个熟人。”周峻纬对罪犯的侧写一般都不会出错,除非他的信息不够充足,“至少,这是一个让姓唐的不会太警惕的人。”
细想一下,现在要杀唐先生的大概不止有眼镜王蛇,很可能也有红骷髅的人。唐先生是他们的武器提供商,对于红骷髅的核心运作有一定的了解。如今红骨被唐九洲的实验室压制,迟迟未见效果,红骷髅对他的忠诚度产生怀疑可以说在情理之中。死人自然比会说话的人可靠,杀唐先生灭口,倒也像是恐怖组织的风格。
周峻纬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后忽然又问:“……话说,眼镜王蛇有消息了吗?我记得……”“好了好了,别说了,”蒲熠星驻足厨房门口,打断他的话,“这个东西我们吃完饭慢慢聊……你也不想让九洲听见我们一板一眼地分析他爸爸是怎么死的,对吧?”
周峻纬抬眼凝视蒲熠星许久,耸耸肩,率先迈进了厨房。“谁做的饭啊?”他笑盈盈地问道,“真香。”“来了啊,”齐思钧张罗着,看见是他们几个进来就扯着嗓子喊,“……九洲!你看看谁回来了!”“糖九猪!”邵明明兴奋大叫。
唐九洲瘦了太多,纯白色的病号服里空荡荡的。虽然他唇色苍白,但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声音里也还有几分气力。他推门从饭厅里走出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明明!……阿蒲还有文韬!你们可回来了!”
“哎哟,我想死你们了!”周峻纬故意学他说话,慢悠悠地背着手走到唐九洲身边,想要扶他。“没事我自己来,”唐九洲兴奋得眼睛都笑没了,把手里的汤往桌子上一放,一手拉着邵明明,一手抓着蒲熠星,“我说齐妈今天怎么让师傅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呢,居然是因为你们回来了!”“那可不是嘛,我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了。”石凯站在周峻纬身边小声抱怨,末了还看着菜暗自傻笑。周峻纬微笑着摇摇头,把那句“还不是怕你也吃到了毒”给咽回肚子里。
唐九洲松了他的手和邵明明聊天,蒲熠星绕到齐思钧身边去,趁他摆盘时不备,出手如电地捏了一块炒肉塞进嘴里。“哎哟蒲熠星你洗手了没有!”齐思钧双手都有东西,逮不住他,急得差点要抬脚踹。蒲熠星笑眯眯地一个旋身,算准了位置,把自己转进了郭文韬怀里。
郭文韬一手搂住他的腰,冲齐思钧温柔笑道:“齐法医,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你俩可别,赶紧去吃,”齐思钧翻了个白眼,端着菜进屋时还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周峻纬,让他去盛饭,“师傅都做好了,你们两个危险人物马上给我离开厨房。”蒲熠星咀嚼着肉片,指着齐思钧的背影侧过头对郭文韬说:“令人发指!他竟然嫌弃我们俩!”正在乖乖盛饭的石凯投来一个眼神,里面写满了三千个问号,明显是很有意见但是不敢说。
郭文韬笑笑,盯着蒲熠星的嘴唇,没有接话:“好吃吗?”“还行,火候挺足,估计吃完容易上火。你少吃点,会长痘。”蒲熠星一本正经地说。“嗯,”郭文韬的眼神像是生根了,动也不动,“我尝尝?”
“好,那我冒着被齐思钧打死的生命危险给你偷一块,”无视掉周峻纬递来的筷子,蒲熠星紧随齐思钧的步伐想要走进去,却发现圈在腰间的手越收越紧,完全没有要松开放他走的意思,“……韬韬?”“……我尝尝。”眼神暗示都这么明显了,再装下去可就真的不像话了。蒲熠星面红耳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周峻纬站在门边,轻咳了两声:“凯凯,看什么看,还不进来,你是想不开吗?”
03
夜幕之下,灯火通明。大家陆续入座,吵吵嚷嚷,颇有从前幸福模样。
“来,干杯,”蒲熠星用筷子敲了敲桌面,被齐思钧瞪了一眼,“我们以汤代酒,敬……”
“敬什么?”唐九洲咬着筷子尖,眼睛里亮晶晶的。蒲熠星的笑容僵在嘴角,看着他,原本满肚子的话,忽然间觉得说出来都不合适了。敬成功?敬胜利?敬我们终于扳倒了你的亲生父亲?敬他恶人食恶果,不得善终?
邵明明左顾右盼,咬着一次性塑料杯的杯沿,心里祈求着有谁能来救个场结束这尴尬氛围。郭文韬和石凯一脉相承特警特色,在低头大口吃饭,周峻纬微笑,慢条斯理地给唐九洲挑着能吃的菜,齐思钧慢慢放下筷子,眉眼弯弯地举着杯。
“那我们,敬重逢。”敬千辛万苦后,我们安全无恙,我们再次相遇。
饭桌上,从B市回来的三个人都心照不宣地回避了工作上的事情。齐思钧夸了石凯很久,说他在二分队很能干,估计郭文韬回来以后都抢不回他队长的位置了。郭文韬没有说很多话,但是蒲熠星能看出来他很是欣慰。周峻纬也夸石凯,说他乖巧懂事,自己和他在一起时候,总是能得到力量。
“不过啊,既然文韬回来了,你以后就少来找我,”周峻纬低头,温声说着,“凯凯太有活力了,和我这种人一起待久了,容易产生消极心理。”他这话说得没什么波澜,却让整桌人都怔了怔。好不容易捞回来的气氛又冷了一些,郭文韬轻轻叹气,瞥了周峻纬一眼:“那你知错还不改?我把凯凯交给你,我还不安心呢。”
“哥,没有没有,”石凯看着周峻纬,脸有些涨红,连忙摆手道,“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能学到很多东西的!我、我也希望你、你能开心点啊……”“行行行,我开心,开心……”周峻纬没想到把人逗急了,马上温柔安抚。小豹子这才红着脸,继续吃饭。
一直兴奋地叽叽喳喳的唐九洲今天却寡言得很,咀嚼的动作也慢了很多。周峻纬的筷子时不时往他碗里加菜,他忍着反胃的恶心感,努力支起嘴角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容,大口大口地,全都咽了下去。齐思钧拍拍他的背,让他吃慢点,他用力摇摇头说没事。
骤然翻涌起来的难过让唐九洲胸口发堵,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如果这桌边没有自己,他们才能够真正快乐无忧地在一起吃饭,而不是强行营造欢乐的氛围,心里却一直担心自己的身体。但是,这种想法也只是维持了一瞬间。随即他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还不能死。二队要奋斗多久,他就应该坚持多久。出征前,齐思钧就曾经担心过他会走歪路,但是唐九洲始终没变,他知是非,懂人性,排除千万种干扰,做撕破黑暗的光。
尽管对未知充满恐惧,对死亡避而不谈,但在唐九洲的心里,依旧充斥着一个观点,——他很怕死,却更害怕对赤链蛇毫无作用地活着。他自始至终担心,自己给赤链蛇留下的东西还不够多,不足以打完这场战役。或许在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心里,始终藏着点不为人知的不自信。他怕死却冲在了反恐的最前线,他说着自己是不是很没用却处处为赤链蛇打下了坚固的护盾。他的恐惧越积越多,却在赤链蛇需要他时,瞬间瓦解。
你看啊,人这种生物,聪明着,又愚笨着;懦弱着,又无畏着;自私着,又付出着;信仰忠诚,又满口谎言。
04
饭后收拾桌子的时候,蒲熠星把周峻纬单独叫到了外面。齐思钧在后面喊蒲熠星洗碗,他没回头,郭文韬过去帮忙,还被齐思钧念叨了好一会儿。邵明明问要不要先送唐九洲回去,唐九洲不情不愿,没舍得和他就此中断聊天。
“你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吗?”蒲熠星合上门,压低声音,匆匆问道。周峻纬见他神神秘秘,以为是有要事商讨,没想到开头一个问句,让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蒲熠星看了他一会儿,满眼疑惑,没有隐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