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三,代表着他们的PlanC。在短暂的调整后,蒲熠星的思维也正式上线。他站在树下,从郭文韬的肩膀处微微抬眼:“暂时安全。”

“嗯,”郭文韬随手向路边的花店买了一枝玫瑰,递给了蒲熠星,“那我们就开始下一步行动。”蒲熠星怔了怔,抬头看郭文韬好像并无开玩笑的意思,这才有些哭笑不得地接过玫瑰花:“干嘛啊韬韬?……你这给我、我现在也带不进去了啊!”

郭文韬笑笑,白皙修长的手指将花茎捏住,用力一折,便把整朵饱满而鲜红的玫瑰花折了下来。他细心拆去上面包裹的泡沫纸,让花瓣自然蓬松,然后用蒲熠星的领带夹夹住仅剩的翠绿花茎,将玫瑰别在上面。

“走,现在进场,你一定是最受瞩目的一个。”“……当然啊,看起来那么傻。”

两个人犹自说笑着,以与平常无异的脚步从邵明明身边走过。会场将近,逐渐变大的人流中,两只手在擦身而过时以风驰电掣的速度相握又松开。重要的取函凭证从邵明明手里交给了郭文韬,两个人从头到尾没有对视一眼。蒲熠星近距离余光瞥见,唐夫人比远看时更加憔悴,厚厚的脂粉根本就难掩疲态。

“阿姨,我没想到您也会来,我以为只有叔叔在呢,”邵明明装作不经意地拍了拍衣角,对唐夫人乖巧笑道,“您是陪唐叔叔来的吗?”

唐夫人双手虚虚相交搭在小腹上,黑色旗袍,鬓边黑花,玉白的手腕上戴着红色玛瑙。她眼神复杂地望向会场的入口,眉心浅皱,颇有些沉痛地叹了口气,才看着邵明明的眼睛温柔道:“是啊,陪他来的。洲洲爷爷才去世没多久,先生一时之间悲痛不可自拔,这个时候还要应酬,我怕他忙不过来。”

“说来也可惜,我先生辛苦寻遍了世界名医治病,却还是没能让爷爷等到洲洲回来看他,”唐夫人眼眶一红,掩嘴转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情绪继续说道,“天意弄人吧。想来,人都是会走到那一步的。”邵明明张了张嘴,半晌吐出二字:“……这样……”

这些天来,蒲熠星和郭文韬也没少关注唐夫人的行踪。虽说从各种证据上看,唐夫人确实是唐家最清白的一个,因为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她对唐先生所做的脏事知情。但二队的这对双子星生性谨慎,无论如何都要在唐夫人身上留个心眼儿。

如今邵明明听唐夫人这么说起来,才确定唐先生果然是连家人也在欺瞒。不仅九洲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就连他同床共枕的结发之妻,也不知道他所谓的“世界各地寻找名医”是因为他在加拿大的地下钱庄有危机,更不知道他的公司快破产是因为他早就被人盯上了。

说来也奇怪,唐先生这个人,从来没把自己生的儿子当回事,更没有从心底里认同过自己的父亲,却偏偏爱极了自己的妻子。传统的科学世家出商人,他遭受过非议,他像是一个天才的家庭中最不起眼的存在,人人都能轻而易举凌驾于他之上,碾压他,瞧不起他。

可他娶了唐夫人,如此温柔而善解人意的妻子,事事懂他,默默地站在他身边支持他。从前邵明明也没少去唐九洲家吃饭,唐夫人总是细声软语地招待他,总是宠溺而耐心地让唐九洲挽着自己的手臂撒娇。而唐先生呢,望着自己时暗藏锋芒,望着唐教授和唐九洲时深不可测,唯有望向自己的夫人时,有着浓烈滚烫的爱意。如今一想,倒不知道蒙在鼓里对她来说,到底是残忍的欺骗,还是爱的表现了。

邵明明在他手下七年了,对唐先生家的家庭状况算是有点了解,听唐夫人提起唐教授,他才发现一向钟爱艳色旗袍的唐夫人今日居然挑了黑色,想来也是因为去世的公公。他抿抿嘴,觉得唐教授毕竟是九洲的爷爷,而唐夫人无辜,对这些官商混乱毫不知情,便有些难过地微微鞠躬,真情实感道:“斯人已逝,阿姨还是节哀吧,毕竟您的身体也很重要。如果您因此生病了,九洲肯定会很心疼的。”

这种家庭残破不堪一击,华丽的表面,实则千疮百孔。祖孙三代都近距离接触过生生死死,个个手心染血,唯有唐九洲的母亲干干净净。如果说恶鬼必然不能培养出天使的三观,那邵明明更愿意相信,唐九洲那种天生信仰正义的力量,来源于他温柔而坚毅的母亲。

唐夫人听到邵明明提起唐九洲,眼睛微微发亮,一下子握住他的手:“明明,你是洲洲最好的朋友,既然你回来了,那洲洲是不是也……”邵明明一愣,有点尬尴地低下头盯鞋尖:“没有,阿姨,他还有任务,这次是我自己回来的。”

唐夫人的掌心冰凉,邵明明动也不敢动,任由她无意识地越捏越紧,直到指甲都差点陷进肉里。“阿姨。”邵明明吃痛,忍不住出声提醒。唐夫人闻声回神,急忙松手,她幽幽叹了口气:“对不起。”

“没关系的。”邵明明听唐夫人语气太愧疚,反而不好意思了。他想了想,说道:“阿姨,九洲肯定很快就能回来陪你的,你再等等吧。他到时候没准还能领个荣誉勋章,让你骄傲呢!要真到那时,你可别嫌他吵,嫌他烦啊!”唐夫人果然浮现出笑容来。不过,那大概是靠逮捕自己父亲获得的荣誉吧。这半句邵明明自然不敢说。

“不过明明,你今天也是来参加晚宴的?”唐夫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邵明明的装扮,恍然大悟似的说,“哦我知道了,会上有官员,你们来做安保工作。”她倒是帮邵明明把理由都给想好了,邵明明尴尬地笑笑。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该进去了,”唐夫人道,“如果今天晚上有空,你给我讲讲你们出任务的事情吧。我知道你们有保密协议,我就听听洲洲有没有给你们添乱而已。”“好,”邵明明笑着颔首,鞠躬引路,“您去吧。”

唐夫人刚一转身,一个二十几岁的丸子头姑娘就奔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对不起!对不起夫人……我来晚了!路上堵车,真的很抱歉!”唐夫人也没有苛责迟到的助理,而是把手上的红玛瑙取了下来,递给她:“没关系,下次注意就好。这个帮我收着吧。”

姑娘一怔,看了看掌心里的手链,抬头道:“夫人,没必要吧……安娜姐说您专程把红色旗袍都换下来了,这一点点异色,应该是无所……”“你不是我,不要猜测我觉得有没有所谓,”唐夫人还是语气温柔,但邵明明隐约已经听出了恼怒,“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助理不敢说话,眨巴着眼睛低下头,跟在唐夫人身后进了宴会厅。

触目是鲜红的慈善晚宴,她像是一朵黑色的花,悄然无声地绽放着。

02

郭文韬没有说错,蒲熠星果然会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单凭他胸前的那朵突兀的玫瑰,就足以惹来探寻的目光,虽然大多都“不怀好意”就是了。蒲熠星不爽,可无奈这是郭文韬的安排,他自然也懂他的用意。

熟人不多,一堆企业家和银行家,毫不意外还能遇上几个曾经见过面的上司。人家位置坐得太高,蒲熠星没有正面碰到过,只是记得那些大多都是在大会上叨叨个没完的主儿。他们讲得唾沫横飞、激情四射,可从来看不见下面打瞌睡的蒲熠星,又或是始终在说小话的齐思钧和唐九洲。

郭文韬端了两杯红酒,试探着都抿了一口,才把其中一杯递给蒲熠星:“喏,不要喝太多。”“我知道。”蒲熠星应道,眼神没有忘记四处巡视,寻找唐先生的踪影。

正装和红酒,鲜花和耳语,有一瞬间让蒲熠星感觉自己回到了唐教授的退休宴。可惜那时风波未起,教授也还是和蔼可亲的老爷爷,他们都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年郎,能够因为一口甜点笑上半天。而如今物是人非,老人家不在了,连同他的那些污秽过往一同消失在人间,而他们也被牵扯入局,不得不把路走完才能回到鲜花满地的世界。

其实郭文韬从竹叶青走到赤链蛇,早就遍体鳞伤了。他被子弹打穿过胸腔失血到休克,被地雷炸到奄奄一息,因为潜伏在陌生环境太久而被毒虫咬伤,因为要保护更重要的东西亲手开枪打死过自己的战友。他在训练场里放任石凯被狙锁定胜局,他获得别人赞赏,可他不愿。郭文韬教给石凯的东西,在训练场外说起来轻巧,可是每个字都是他的血泪教训,是他曾经经历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