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纸鸢渐渐从天上落下来,落在燕洵的皂角靴旁边。

可怜兮兮。

他瞧见姑娘头上裹着纱布,心里估摸着她伤了脑子,捡起地上的纸鸢一步步走向元淳。燕洵一双眼睛里没什么别的波动,直到看见她挂在腰间的兔尾,想起大婚,她攥着他衣角的样子,脏兮兮的脸哭的梨花带雨,眼里才有活动。

不多,呆傻的女孩子根本看不出来。

能让她看见的,只是他身上的戎装。看见之后也不知想起什么,拉着追月退的更厉害了。

身后的仲羽想起那日楚乔护送元淳他们回来后的神情,眉头皱得很深。

没有接,元淳认不出眼前的人是她心心念念想嫁的驸马。燕洵也没说话,只是放下纸鸢走出云水台。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他吩咐仲羽燕北将士不许来此处破了安宁。可怜的小公主并不知道,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可以陪伴她。

所有魏人中,他只留下了元嵩,且将其发配边地。一个独臂的人,兴不起风浪。妹妹还在他手里,元嵩不可能自杀。燕洵站在龙椅前愣神儿,他嫌脏,要侍从将龙椅换掉。

月光很柔,照在院子中的样子仿佛让人想不起白日里的杀戮。他穿着原先的衣服走进云水台。室内的烛火还亮着,窗子边上立着那个仪态不庄的姑娘。鹰眼看清了她手上的东西,是橘子皮。

燕北草原广袤无垠,牛羊遍地,马群驰骋,那里没机会可以见到橘子树。他的家门前有第一棵橘子树的时候是在认识她之后,只是那里的气候不适宜,没过多久就枯死了。当时年纪还小,身为质子没人愿意与他说话玩耍。他最爱吃的就是橘子,连带着喜欢用橘子皮泡水。元淳当时还是个半人高的孩子,见他喜欢橘子,就成天在袖中藏两三个橘子带去他的轩馆。她那时说了谎,要他相信这世上只有她有橘子。

现在想来,她只是为了多找机会去看他而已。

都说是现在想来,那些事都发生在过去,想起来也不算有意义。

那个姑娘自己也不知为谁而晒,像是长年累月养下来的习惯。她晒的认真,没心思注意来人,摆好后就进屋了。

橘子皮摆的歪歪扭扭,燕洵慢慢捡了一块凑到鼻前嗅了嗅,很清甜。

近来长安易主,事无巨细都落在追月身上,加上太医院的太医走的走,散的散,她只能将剩下的药每次少煮一些,再反反复复的煮,能撑一天是一天。

踏出房门时,追月看见了燕洵,吓得她赶紧将门锁好,十分警惕地看着眼前闻橘子皮的男人。燕洵看见她手里的一小包药,药纸旧旧的不成样子,上面还有药材上带下来的褐色液体。

他随口问了句元淳得了什么病。

追月说她疯傻了,撞伤了脑袋忘了所有事。她说着说着像是觉得自己占了上风,甚至还说“就算是皇帝,元淳的心里也不会有他”一类让人听了不痛不痒的话。

国恨家仇纵横其间,他可以泯灭自己的人性,可以为了死去的亲人对魏人痛下杀手,同样,也可以利用这世上除了亲人外唯一一个真心爱他的公主。他从来不会因为手上沾着罪恶而蹙眉,因为魏国人手上的罪恶比他多太多,就算要忏悔也轮不到他。九幽台事件后他习惯过着恶人的生活,也习惯了冷心冷情。燕洵放下了橘子皮,看了眼窗纸上的影子:“将药渣子送给仲羽,明日会有人送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