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买得起。”明楼笑笑,快步跟上来,亲热地在大姐臂弯里一挽,“只是我现在不渴啊。”

明镜在他臂上按了一把,不再勉强他。姐弟两个沉默地路过了汽水摊,向电车站走去。

他们的汽车已经变卖来支付上个月的款项,这个月再借不到钱,下个月就真的连买汽水的钱也没有了。

除非……除非那个顽固的马经理忽然改变主意,明楼心里想着。

从电车下来再走十分钟,明家就到了。明镜按铃,等佣人来开门,一面又想起来借不到钱要如何遣散他们。明楼在花园的大门前停下了脚步,看见雕花的铁门后面亮着昏黄灯光的大房子,那个巍峨的轮廓还有轮廓顶上的深邃的天,想的却是与他大姐相反的一件事。

谁都不能走。

必须守住明家,不惜一切。

第2章 (二)

有时候明楼觉得,上海的繁华像妓女的脸,纵然面皮枯黄神情憔悴,总有厚厚的粉和红红的胭脂,里三层外三层地盖上,叫你对真相视而不见。

人们拼了命的捞钱,也拼了命的花钱。人鬼并行,昼夜不分,黑白颠倒,混沌不明。全中国的金子都汇集到这里,却不过是贴在墙上,洒在黄浦江里。一辆辆进口的轿车在马路上呼啸来去,像是巴黎,像是伦敦,像是那些操着各色口音的洋人的故乡,却独独不像中国的一座城。

明楼坐在咖啡馆靠窗的座位,透过玻璃窗看见一辆雪铁龙汽车霸道驶来,又在人潮涌动的马路上目空一切地呼啸而去。他转过头,神情淡漠地端起杯子浅啜一口咖啡,发现桌子对面的人已经失了神。

“露西小姐?”明楼轻唤。

女子像是被人从催眠中唤醒,手忙脚乱地险些碰洒了咖啡。她的裙子看起来价值不菲,但她如此慌张并不为了保护裙子,而是不愿自己在人前失态,特别是不愿在明楼面前失态。

“没弄脏裙子吧。”明楼十分体贴地询问。

“没有没有。”露西端正了坐姿,装模作样地低头去喝咖啡,以遮掩她迅速绯红的面颊。

“之前错过了你的生日派对,真是十分抱歉。”明楼面色诚恳,“所以今天请你吃块蛋糕,补祝你生日快乐。”

露西惶恐地抬起头来,一脸的难以置信。她与明楼算不得认识,只不过二人同是圣约翰在校的学生。明楼大她一级,在学校中叱咤风云,叫她自打进学校的第一天起就记住了他名字。她露西马不过是一个姿色平平的女孩,连给他递一张生日派对的邀请信都要踟蹰半天,何德何能竟让明大少爷单独坐在对面?为了这一块蛋糕,她特地买了新裙子,烫了新发型又擦了新口红,可是一见到明楼,还是觉得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