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是啊,也该痛快了,到这把岁数,该争的早已都争到,剩下的,再不痛快,就要带进棺材了。

真田将目光收回来,然后投向远处的山坡:“那么,还走不走了?”

仁王也望,黑暗中远山的轮廓近在咫尺,这些年他一直以为很难,需要费尽千辛万苦的事情,原来竟如此简单。他望了片刻,简单干净的一个字:“走。”

都走到这里了,为何不走。

凡事总要有结果。

山下有个社区,老远就能听见吹拉弹唱的声音,走近了看,狭窄的街道两侧写满湘江戏曲社等字样。仁王停了片刻,以前社团门前几里路开外也有个戏园子,是他们的场子,那时三合会正值鼎盛,到处都有家业,当然也包括诸多戏院。柳生很喜欢听戏,每次路过戏园子都要站上半晌。当然现在这些已经不再流行了,时代的遗忘物。仁王掉回视线,社区尽头连着石阶,蜿蜒向上,半山腰是座大庙。再往后是宽阔的屋舍,大门敞开,能看到里面连绵的墙壁,以及上面密密麻麻的隔断,他们当然都知道那些是什么。

两个人继续向上走,走出很远还能听见乐声和着山风向上吹送,风里有雨水的味道,刚才听小巴上的电台播报,讲后半夜有三号台风球来袭,会下暴雨。傍晚的时候还是个晴天,这会子就风云突变。两个人在石阶上,边迈步边忖思,人这一辈子大抵也如此。所以有句老话叫做: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最后终于走到最上面,两人跨过门槛,仁王的眼光在屋里转了转,到处弥漫着香烛灰土的清寂味道,真田并没有停下,径直向后走。仁王也跟了上去。

白色石牌上的人映入眼帘时,仁王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这绝不是柳生照得最好的一张相片,虽然柳生平素里总是神情淡然,但和他熟稔之后,就知道那些没有表情之下,其实总是心绪丰富。只不过,很少有摄影师能捕捉到这个。

他凝视照片上的人,并没有什么太多感触,主要是缺乏真实感,这样的照片以前在社团时他也瞧见过不少。

仁王向前踱了几步,眼望面前那小小一个单位,二十厘米乘二十厘米见方,金漆的字。香港地窄人稠,是以连墓阁也建得如此挤挤挨挨。他又想,人死万事空,所得所见所属,也不过就这方寸之地。这样的结果,其实这些年他也早已想过,寻来寻去寻不到,最坏也无非就是如此。

他转过身去,手指着那墓阁,淡淡开口:“这是幸村教给你的,让你带我来这里,想看我有什么反应?”

真田脸上瞬间掠过很奇怪的表情,却没有回答他。

仁王又问:“柳生是什么时候……”他顿了很久,然后接下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