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到这里之后,就知道线报是没有错的。还有消息说,仁王雅治今天晚上在议员先生的酒会上坐着呢,如此重大的日子,却仿佛事不关己。这么个一反常态漠不关心的态度,反而给事情平添了些许未可知的玄奥,空气中像是有根绷紧的弦,山雨欲来风满楼。

在一触即发的寂静里,迹部略微侧了侧头,那个人在不远处俯着身,天黑看不清楚神情,只瞧见墨蓝的刘海极长,垂在额前,夜风中轻轻晃动。但即使能瞧见表情,也是没用的,似乎就有这样一种人,即使是面对着面,眼盯着眼,你也不知道他脑袋当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就像这次,两个部门协同合作,其实若论头衔,职位最高的人就是他,可他却不做主,对迹部的决策,也没什么异议。迹部不相信忍足侑士在这个关头,会不知道警署之内人事的玄妙,但是他来了之后,却一直如此,在其位,不谋其政。既不远一步,抽身而退,也不近一步,深入其内,就这么不远不近,若即若离的。身在事中,人却在事外。完全琢磨不透他意欲何为。

迹部走神并没能走太久,不一会儿,就听见远处传来响动。

杀伐声瞬息响起,枪林弹雨。

两帮人其实是桑原这边占了上风,他和切原不一样,毕竟多出了那么多年,在社团中颇有些威望和基础。二十年前,那场家变,他原本也有做话事人的资格和机会。一直以来,仁王都对他处处提防,他也一样,二十年的旧事,或许很多人都忘记了,而记得又还在人世的也早已寥寥无几,但桑原却永远也不会忘记。一幕一幕,清晰如昨。他深知,仁王雅治是什么样的人。就是因为知道得太清楚了,所以不能也不敢懈怠。虽然一直有反心,但如果不是到了今时今日,逼不得已,山穷水尽的地步,他终归还是不会动手的。

仁王这些年提携小辈来压制老人,他也是清楚明白的,一忍再忍。桑原想,他终归还是顾念着些旧情,不想撕破脸皮,大家难看。但确实是忍无可忍,这些年,切原一再起衅,仁王不闻不问。这是安心要看他的笑话,那么就来看一看,最后到底是谁看了谁的笑话。警局中折腾出来,那场毒品交易,一颗炸弹作为贺礼,从此彻底下定决心,破釜沉舟。

桑原站在那里,眯着眼睛看混乱中的人,一个后生小辈,却嚣张至此,今天晚上就彻底算一算旧账,他走过去。忽然一声长鸣,警笛声响起。

迹部站在高处,擎着手,看了看。警笛一响,双方似乎都吃了一惊,然后向两处分散开去。迹部在人群中认准一个身形,然后跟了过去。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切原脸上身上都有血污,脚步也不稳,踉踉跄跄地向前。今天晚上算是彻底地栽了,他原本瞧不起桑原,觉得人没用,老了,只知道一味忍让。现下才知道,人家是早预备好了套,就等着他往里面钻。他觉得这警笛一响,倒像是帮了他的忙。哪次听见,也没这次听见,这么亲切。他带着小弟向汽车的方向撤退,一抬头的功夫,却见到远处正过来的一个熟悉人影。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切原蹙起眉毛。

不二在一片混乱中看得分明,迹部迫过去要抓切原,远处却闪出了一个人,身形利落,目光一转,就照亮了半面场子,不二是无论如何也忘记不了这个人,这双眼睛的,就与那夜和他在暗巷中狭路相逢时一般模样。

那个人看清楚了周遭的情形,手中的枪就举了起来,胳膊既平且稳,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过来人的胸膛处。他在暗,一切看得清楚,迹部在明,却完全不知情。

不二跟着举起枪来,但是人影交错,实在难以瞄准。很难保证不误伤,他想起迹部那天说过的话,有片刻的踌躇。

眼看这一枪就要射中,也就电光石火之间,不二听见另外一声枪响,远处白石的手一偏,那柄枪掉落在脚边上。他侧头,望见,手冢站在身旁,端着枪,枪口青烟袅袅,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迹部也听见枪响,一共两声,几乎分不出前后,他觉得一股急风扑面而来,然后有什么东西顺着肩臂处堪堪擦过去。紧接着背后有人大力拽了他一把,两个人一起滚倒在地面上。

忍足半搂着人,在怀抱中摸索,摸到一片潮湿。“你怎么样?”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