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晏殊?

范仲淹拍了拍晏殊的肩膀:“同叔,辞官吧。辞了官,专心为陛下做事。待陛下亲政,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晏殊非哭非笑:“这……我……”

从枢密副使,到草民!

官与民,隔着的不是一道天堑,而是整个世界。

草民是黔首,是刍狗,是载舟之水,是士大夫口中悲悯地提及的天下苍生。

可官不一样啊。

科举有鱼跃龙门一说,官员升官要吃烧尾宴,取意烧掉鱼尾化身真龙。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官与民的距离,就是鱼和龙的距离。

晏殊颤抖着嘴唇。

因为官位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宋代的党派倾轧,至多就是把人排挤出京,很少有把人家官职一撸到底的。

就算是斗得再狠,也不过是降一降官品,本身官员的身份还在,在京外蛰伏着,等到自己的党派得势,或者皇帝又想起自己了,就可以顺顺当当地继续回京当官。

所以被贬出京对高官们其实是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过个一二年风声一过就能回来,除非真是你自己把路给走绝了。

官位还在,官身还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活的久,总有出头之日。

但变成草民,就完全不一样了。

还有个官身的时候,因为随时能得启用,所以即使是政敌也很少有随意欺侮的的事情。

草民有什么呢?草民什么都没有。

一旦成为了草民,等于放弃自己半生积攒下来的官声、政绩。

从出知某州的某部侍郎变回备受宠幸的天子近臣,只需天子一个念头,一张诏书。

而从草民变成官员,那可就太难太难了。

晏殊摇摇头:“不行,不行,这……”

范仲淹道:“同叔,你好好想想。”

说着,起身就要走。

晏殊扯住他的袖子:“不行!希文,你帮我求求陛下,别让我辞官,降我的阶品,降回秘书省正字也行,给我留一个官身,我真的不能变成草民……”

范仲淹将袖子从他手里抢过来:“不可能!同叔,如今只有一条路好走,你辞了官,将学校办好,三五年过后,皇上许你兼修国史之职。这可是宰相之位!你要是不辞官,就是刑部侍郎,出知外州,三五年后,陛下记都不记得你,你还拿什么回京?难道你甘心做一辈子的知州吗?”

晏殊摇头,刚想说话,就听见楼梯处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上楼了。

范仲淹一回头,果然看见刘恩上来了。

晏殊看清了刘恩身上的宦官服色,知道这是个品阶比他还高的大太监,忙道:“这位公公是……”

他和皇帝走的不近,加上灯下昏暗,一时没认出刘恩。

范仲淹为他介绍:“这是官家身边的刘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