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瑶涣散的瞳孔重新聚合,蓝曦臣的倒影于黑眸中凝结成完整的轮廓,恰似那夜燕子楼下的月亮。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真真是冤孽。

意识回笼,金光瑶单薄的胸口上下起伏,声音里带着哭腔:“涣,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死的!”蓝曦臣急急应道,“我不会让你死!”

他抱起孱弱的身躯,安置于怀中,以体热暖金光瑶的身,金光瑶深深埋首于蓝曦臣怀中,像受伤的小兽,小声呜咽着:“涣,我现在很乖了,你不要弃我。”

“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蓝曦臣信誓旦旦,“我绝不弃你。”

金光瑶却不大信,他呵笑:“你一定在骗人,等我死了,肯定不过两三年,你就会爱上别人,把我抛到到天边儿去,再过二三十年,你就会忘却我。”

他说着尖刻的话,神情却是欣慰的,连容颜轮廓也跟着圆润了些,而后话锋一转:“不过于我而言,两三个春秋已很长,你是一颗参天大树,我不过一只夏虫,注定见不到冬季。我当然不会贪心到要绑你一生一世,只求你余生不要忘记我……”

蓝曦臣一壁引白袖,擦拭金光瑶唇角血迹,一壁举起手,指天发誓:“诸天神灵在上,我蓝涣指天起誓,今生今世……不,生生世世,只爱阿瑶一人,如违誓言,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掷地有声的誓言从帷帐中传出,闻者无不震悚,几位蓝氏族老摇头叹息。

他们原以为蓝曦臣与他的父亲是不同的。

蓝曦臣似乎吸取了父亲的教训,他永远表现得雍容尔雅,练达深沉,并刻意与每个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是让理性长于感性最好的方式。

在与金光瑶决裂前,蓝曦臣没有露出过任何为情疯魔的蛛丝马迹。

谁知道,蓝曦臣原来比他父亲更剑走偏锋,在为爱痴狂的岔路上又分叉一条:逆反人伦。

这大约是上苍见不得圆满无缺,偏要与蓝曦臣开个玩笑,给他一段荒腔走板的爱情。

一个神情森冷的族老上前,说着毫无感情的话:“宗主,您不该如此,请从帷帐内出来,不要与重病的罪人过于接近,以免沾染病气,这一切,都是他作恶多端的必然结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如妖孽躲不过渡劫的天雷,他也躲不过因果报应。”

蓝曦臣隔着帷帐回应:“他是我的爱人,我们同命相连,他的罪即是我的罪,如果真有什么报应,我愿以身代他领受。”

金光瑶又呛咳起来,双颊涌上病态的潮红,病势沉重压着他的身,面容却艳丽无匹。

他抬起无力的手,捂住蓝曦臣的唇:“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要乱说话,神明会听见的。”

一个做尽了坏事的人,竟迷信起了虚无缥缈的神明。

金光瑶自觉好笑,又不敢不信。

爱真是枷锁,束缚住他的灵魂,令他软弱。

蓝曦臣拿来他的手,苦笑道:“如果神明真能听见,我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