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的许长生忘了一切。他容颜尽毁,一只脚跛了,一只手只剩下三根手指。脸和脖子上连成片的烧伤,比鬼怪还骇人。
他嗓子也伤了,虽还能说话,却为了不吓到别人,从此斗笠遮头,布巾蒙面。平日里他沉默寡言,随着老掘墓人走遍四里八乡。
除了老掘墓人,他再没有其他能说话的人,时间长了,人们都以为他是个哑巴,说什么话都不避他。
年复一年,他无数次地在这条穿过村落的河流上来回,慰生者哀思,送死者往生,耳闻目睹许多匪夷所思的秘闻。
老人死后,他继续做这份营生。忽有一日,他经过许家村,走得累了,坐在一户人家门边歇息。门里出来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十来岁的模样,嘴里叫着去、去,要赶他走,可又隔着些距离,不敢靠近他。
他心里明白,自己这模样是招人厌让人怕,便拄着棍起身,走到别处的墙根下。
没过会儿,那小姑娘忽然过来了,端着个盛了水的碗,在他旁边放下就跑。
许长生喝了那碗水,放了个一元硬币在碗底,慢慢地走开了。
他不知道那小姑娘是他弟弟的女儿,也不知道那扇门里原来是他的家。
家人早以为他被烧死了,母亲太思念他,没多久就去了。母亲死的第二年,父亲染了急病,没来得及治,也过去了。他的妹妹送去了亲戚家,长到十七岁时被安排远嫁。这个家只剩下他的弟弟,也带着妻子外出打工了。
许长生自然不知道这一切。
他喝完水,走到河边。无定河上新修了座桥,桥面宽广,能并排开过拖拉机和汽车。
世道在变,路从山村通往远方。所有人都在说,以后日子会变好。
桥边有人摆了香案供奉,没摆神像,不知是拜的哪路神。香案下有个假山盆景,上面堆满了硬币,想来是用来许愿。
许长生翻遍裤口袋,找到个沾了泥的五角硬币。他攥紧了硬币,拳头放到假山上方,一松,硬币滑落,掉进假山洞眼里,闷闷的,连个响也听不得。
风吹过来,吹落他面上布巾,他慌忙低头,忽地想起,眼前一个人也没,又壮着胆子抬起头来。
岸边有块倒了的界碑,埋了一半入河泥,只能看见一个无字和半个定字。
许长生面朝香案跪倒,双手合掌,深深地埋下头去,头紧贴着土地。
天边残阳如血,这无根无源的人,拜得无比虔诚。
***
会场灯光点亮,银幕转暗成灰,场内鸦雀无声。
人们恍如还沉浸在电影中,难以拔出神思。
直到主持人出现在台上,鼓了鼓掌,邀请导演曹雪阳和男主角莫雨上台,众人才仿佛回到了现实,齐齐鼓掌,四周说话声渐起。
穆玄英被人推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见是李无衣的助理,抱着那束香槟玫瑰,有些担心地在看他。
他意识到该上去送花了,一转脸,李无衣正在过道处等他,手里也捧了束花。他忙站起身,把花抱在怀里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