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停在一扇门的门口。

门口蹲着一个小孩,比少年小的小孩。

小孩双手捧着碗,怯生生地抬起头。

两两相望,打了个照面。

霎时间,红尘陌里斜劈下一道白光,映得心头雪亮。

莫雨身侧一声措手不及的冷气倒吸,听着竟很像饮泣。

在他的眼角余光里,穆玄英的脸色唰地变了。

天知道,莫雨多想转过脸,一直盯着穆玄英看,看他的表情会暴露出来多少信息,看这段记忆对他能产生多大的冲击。

但他忍住了,在电影放完的余下时间里,他居然忍得住,不再去看一眼穆玄英。

从穆玄英脸变得煞白的那一刻起,莫雨便移开了视线,投放回银幕上。

他目光停留在电影,却把整颗心都放在身边这个人身上。

耳朵隔离开了电影里的声音,只注意听穆玄英的呼吸。时轻时重,有时会重重地抽一下鼻子,或者喉咙会往下吞咽。装冷饮的杯子就在手边,穆玄英却没再动过。吞下去的不是饮料,那又是什么?

感觉都倾注在交叠的手上,在他掌心之下,那只手温热柔顺,任他贴着。时而,穆玄英的手会颤颤发抖,那抖的方式也令人怜惜,像是已经尽力去克制了,却还是忍不住。

银幕里一声巨响,少年死命地挣脱开绑住他的绳子,窗玻璃哗然碎裂,他手腕上的伤口触目惊心,他奔出门外,抱起湿淋淋的幼小身体。

莫雨的手覆住的那只手,已然攥成个拳头,突起的指节抵在他掌纹里。

忽然之间,他奇异地感知到了穆玄英此时的所有情感,仿如心意相通。

不甘,愤怒,悲伤,追忆,渴求……此间每一种,如果放任其膨胀扩大,都能将人没顶其中。

莫雨有了动作,他的拇指在往穆玄英紧扣的拳头里钻,在虎口处耐心地掰揉、轻拂,像是在扣一扇门。

在连续的安抚之下,那扇门选择信任他,为他打开了。穆玄英松放了手指,让他的指节闯入,莫雨手探进去,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掌心贴合掌心,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电流在来回传递。

银幕上的少年正半搂着病中的小孩,一口一口地喂他喝橘子罐头里的糖水。

手心早就出了汗,湿热发闷,连带得额头也发热,背上也出汗,却依然交握着,谁也不打算放,像在跟哪个人赌气,谁先松开手就输了。

巨大的银幕之上,光影摇动,人声切切,拍电影的人是造梦人,电影是一场可予人沉醉其间的梦。

对普通观众来说,从在影院里坐下,放映开始时便一同做梦,等影片终结,再一道醒来。

这里却是一个特殊的场合,播放着一部特别的电影,为两个特别的观众。

这场梦,不敢贸然做,更不敢轻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