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珏回到家,将自行车一丢,冲进房间里钻进被窝,整个人躲在被子下面,眼睛瞪得大大的,浑身冰冷,颤抖不止。

他的母亲会走进来,关心儿子的情况,然后呢,然后呢,母亲会看出来吗?

会看出来,她的儿子刚刚杀死了一个人吗?

台词在眼前飞速闪过,迅疾如闪电,雪亮耀目,摄人心魂。

嗓子发堵,穆玄英攥着车把手的掌心冒出了汗。

他在等,等着放手一甩,自行车重重倒向地面的那一瞬。

“Action!”

***

胃袋里装了满满的砂砾,每跑一步都在碾磨胃壁。呼吸进鼻子的气体湿润,在喉管处布下湿冷的结界。耳朵自动开启过滤功能,隔绝了世上所有嘈杂的声音,只将心房里的鼓动播放得无限大,在一个看不见的封闭空间里荡起回声……

咚、咚、咚、咚……

心跳声,抑或脚步声,有节奏地敲击于头顶,寸步不离,如影随形。

一眨眼的工夫,他已跑进屋里。他跑得像个瞎子,在门槛上绊了一跤,胫骨传来尖锐的疼痛,扎得他眼泪一下子涌出。

一把椅子轰然倒地,他使劲一推的后果,他哪还有耐心去将椅子扶起来。

他钻进房间,反锁房门,缩进被窝里瑟瑟发抖。

有人在外头敲门:朋朋,朋朋?

朋朋是他的小名,他已经忘了,完全没意识到那是在叫他。

他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嘴里泛出一股咸涩的味道,像是洒满浓盐粒的青皮菠萝,硬塞到嘴里头。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咔哒——

有人走进来,坐在他床边,很小心地叹了口气,仿佛怕他听见这声叹息会生气,继而女声瑟缩:朋朋,你怎么了?

他捂耳的动作更紧,不想说话,不想听,他很想瞬间失去感官能力,把自己放逐到一个听不见看不见的地方,不用再接收任何信息。

然而女声没放过他:到底怎么了,你不开心,不能跟妈妈说吗?是跟同学闹脾气了,还是老师批评你了?妈妈今天做了红烧鱼呢,你最喜欢吃的,先起来吃个饭好不好,朋朋……

唠念絮叨拱进他耳朵,耳捂再紧也听得到。失措迷茫的心里,倏地被惹出了一股怒火,火噌地往上冒,燃烧得烦闷狂躁。

烦死了!

他一掀被子,从床上跳起来,看也不看坐在跟前的女人,下床要逃出门外。

女人惊呼:你的腿!

他低头,看见膝盖下乌紫带青的一块,喉咙一憋,心脏仿若被谁攥着,嗓子里带上哭腔,叫道:别管我!

女人一个起身,快步冲至门前,将门关上,身贴着门背后,两手张开遮挡,怕他会跑掉的模样,眼圈倏地通红:我不管你谁管你!

他抬起头,眼神陌生冰冷,令她打了个哆嗦。

两个人注视着彼此,很久未像今天这样,仔细地去观察对方。

沉默如烟雾般弥漫,灌满了这所房间,一点点地将空气抽离,呼吸渐渐艰难,视线相交的一对母子,心都在向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