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庄恕代职附院院长,凌远还在外派学习。附院重点科室联动十三个小时从鬼门关拉回两个重伤刑警的命,其中有一个就是赵寒。庄恕下了手术,年轻的小队长脸色惨白得像鬼,衣服还是没换,撑着力气鞠躬说谢谢,说着说着眼泪直愣愣往地上砸,又哭又笑。

庄恕让他这打仗似的哭法闹得皱眉,伸手胡噜一把面前脏兮兮的脑袋说行了行了赶紧给你自己清洗包扎。

头发茬摸在手心里,硬得扎手。

季白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么个小疯子,不仅傻,还逞强,亲自领人去验伤时才发现这小警察十三个小时没动地方,自己后背十厘米的伤口愣不吭声。后来知道他好好的富二代不当,非要风里来雨里去做警察,庄恕觉得他有病。再后来,他知道原来这是季白升任队长后第一次任务,偏冒进的决策差点酿出大祸。他年纪不大,荣誉不少,和皇城根儿空降下来的少爷官全然不同,实打实拿真本事坐稳的职位。

等到庄恕赴朋友酒吧的约,意外见到他们口中那个纨绔三哥和季白长了同一张脸时,他就知道,完了。他们对彼此裸露的脚踝和腰线默不动声色,朋友起先还起哄,后来目瞪口呆看两个人拼酒。喝醉的理所当然,床单滚的理所当然,相爱的理所当然。

庄恕见季白的第一面,是他见过季白最脆弱的模样。他没再掉过一滴眼泪,床上狠,床下也狠,工作在时间的打磨下越来越得心应手,逐渐经验丰富、考虑周全。曾经莽撞鲜活的年轻人化为岁月中一抹泡影,连茶余饭后用以调笑的谈资都算不上。两个人太理性,拉不下面子哄,遇事要条理分析趋利避害,谁也说服不了谁。他们基本不吵架,庄恕三句话足够气得季白动手,可打架也不方便,庄恕根本打不过季白。

对吵不行,对打不行,无从发泄,只好冷处理。

医生警察忙起来不是人,庄恕甩脸色拎包离家出走,一个多星期之后,他上手术时错过季白电话,心里设想的是彼此冷静冷静也好,拖到后来也忘了回。有将近三个月,重心都放在傅博文背后掩藏的自己母亲医疗事故的前因后果上,等到他缓下一口气,终于有闲工夫琢磨冷战到什么时候才是头时,季白手机关机,座机不接。庄恕挑选一件衬衫做礼物到警局堵人,这才发现季白声都没吭一个,去缅甸执行卧底任务了。

他要气疯,不敢动用关系找,只能等。两年如白驹过隙,庄恕回美国参加科研项目,凌远归国接管附院,第三年,11·3特大走私案轰动全国,庄恕调回附院胸外科,终于在这个早上逮到人。

岁月开了大玩笑,从火冒三丈熬成悔不当初,磨到最后,甚至生出一点委屈的怨怼。

他错过一个电话,没想到错过三年。

庄恕叹了口气,走到季白面前蹲下来。一颗警徽的重量将他的爱人塑造成如今的模样,他能完完整整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庄恕真心实意感谢上苍。

季白仰头瞪他。

哪能有人不认怂呢,明知道这人爱逞强,何必偏要针尖对麦芒。

他伸手胡噜季白头毛:“三儿。”

季白梗着脖子缩了缩,但没有躲开。

“你看你晒黑的,还瘦了不少。”

“……你胖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