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熏然吹甜汤的热气,从氤氲的雾中软软地看着他。他都懂,懂凌远掩不住的担心,懂凌远难安的情绪。惯着他吃零食,纵容他的小毛病,是因为凌远太害怕了。李副队永远为了职责克制,义无反顾地挡在怒放的鲜花面前,起码回到家了,回到他面前了,能肆无忌惮地任性几回。
人生漫长百年,末了拿出来回味的也无非吉光片羽,凌院长照旧忙起来不着家,李副队随时随地面临危险,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每分每秒都要漂漂亮亮地高昂下去。
旁边老阿婆忽然笑吟吟地凭空点他:“痴儿。”
犹如醍醐灌顶。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痴儿。
而此日已过,命即衰减,诸行无常。他有欲有求有所期,只愿意趟过这泥泞人间路,淬火煮雪亦甘之如饴。守着他的爱人,这是他的痴妄,是他的偏要。这辈子能活出一点偏要来,已经是天大的福分。
病房人声嘈杂,来往的闲话家常交相呼应着护士的叮嘱,人间百态奏出最平凡的乐章。
李副队本来有间高级单人病房,结果临近年关,收治的患者实在满患,李局长大手一挥,小崽子没什么大事了就不要搞什么特权,乖乖住到普通床位去。
连带着普通床位区天天享受凌大院长的亲切慰问。
连带着明省长不方便探访,来附院一趟,可怜巴巴和明秘书溜着门边,还偶遇了等赵启平的谭总,一起偷摸瞄了瞄。季白被李熏然使唤出去买水果,回来就看见几个人探头探脑,满脸冷漠地路过他们进去了。
庄医生挺高兴:“三儿,来看我啊?”
季白唬他:“谁想看你!”
老阿婆笑眯眯下断言:“诶唷……说谎不好,要长鼻子。”
床边一圈人看看阿婆,又看看彼此,面面相觑。阿婆兴味盎然地探头打量着门口三个欲盖弥彰的人影,抚掌叹息:“平安是福,连枝共冢。”
转而又笑道:“新的一年,好得很!”
李熏然坦然,弯着月牙儿似的笑眼,依然用吼的同她拜早年。
难得糊涂,何必事事透彻,此生若无欲无求,又有何意趣。
国法只谈事实,不论诛心,他们做刑警的,只看证据,不听故事。
公权力在冰冷规则下有序运转,二十九年前尘封的往事,金三角罪恶之花与钱权贪腐,亦或是医生与刑警两个尖锋利刃的职业,碰撞出雾里看花的牵扯,难解难分,更不可能被割舍。
那便背负它。
人类不断求证生命真意,不断尝试与过去握手言和。而沿着前路追寻的过程中洗练去所有宏大与沉重,原来恶意、阴影与残缺终将消融于日常琐事、爱与理解。光明时常迟到,但从不消亡,它栖身于夜色中厨房透出的暖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