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想了几天几夜,终于想到了他觉得颇为适用的理由,“师尊,我要让这世道,再无罪恶憎怨,也无遗恨与贪婪,只有快乐满足。”
武道古又驳斥了他,“只要有人心这物存在,便有罪恶憎怨与遗恨贪婪。我便问你,你憎恶贩卖你的人吗,憎恶驱逐过你的人吗?毋庸置疑,你定是憎恶的。你连自己都做不到不悲不喜不怒不亢,又如何教化他人。莫要说这些胡话了,回去,重新想清楚再来找我。”
二师兄却道:“师尊,你还没听我的解释,为什么就断定我会憎恶伤害过我的人呢?”
武道古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了,“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解释?为师比你多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懂这世道吗?”
二师兄捋了捋心里的话,道:“那驱逐过我的人,后来看我可怜,还是给了我一个包子,证明他有善心。况且,我所偷盗之物,也是他辛勤劳作所得,我窃取他人成果,自己亦有错。那贩卖我之人,妻儿得了重病,急需救命钱,他亦有不得已的苦衷。
世人并非本性为恶,我也并非真的憎恶他们。”
武道古头次听说这样天真的言论,顿时哭笑不得。他道:“倘若你的至亲之人在你面前被活生生夺去性命,你便不会说这样的话了。不过,我还是欣赏你。你要记得你今日所说,即便他日强大了,也不要忘了初心。”
二师兄回答得信誓旦旦。
年复一年,随着自己修为日益精进,他却渐渐忘了自己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忘了自己童真时的诺言,以至于师尊和师弟做了错事,他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如今身处恶境,竟让他清晰地回想起从前,历历在目,一丝一毫都不遗漏。
陈落庭一掌击在那棵院中唯一的矮树上。这树是这院中唯一的活物,长得枝繁叶茂,生机勃勃,可眼下,已经逐渐枯萎。它的叶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水分流失,绿色消散。它的枝杆,像行将就木的老叟,干瘪枯瘦,劲风一吹,便生生折断了。
在这鬼地方也能长得这般好,这让陈落庭很不舒服。他讨厌在逆境中充满生机的一切,不止是人,是一切生灵。
二师兄收拾好自己出了门,屋外唯剩的绿色已经消失不见。满地的败叶显得这本就寂寥的屋子更加凄凉。他叹口气,知道这是谁的杰作,想生气,却又觉得那人可怜。他不能做到让这世上所有人都摒弃憎恶,但至少,可以让几人……或者一人得到解脱,那他也算稍稍兑现了自己的初心。
陈落庭后来又去见了柳权贞两三次,但不论多少次,那人都能把自己气得半死。其没脸没皮的程度,当真世间罕见,他实在想不通,阿意怎会拜这种人为师,简直是掉了档次。
然自己又不能对柳权贞施行实质性的伤害,毕竟这人在宵随意心中地位不凡,他若想得到宵随意的心,必不能玉石俱焚。
是以,他将看守柳权贞的任务交给了费净。后者chui涎柳权贞不知多久,趁着这机会让二人培养培养感情也好。最好到阿意回来,已是生米煮成熟饭,省了他离间的工夫。
柳权贞从来没有好好打理过无念殿,如今他终于有时间在这方寸之地展示自己贫乏的整理技能了。乱糟糟的书房便是他的起始地。
然方踏进去,浓烈的霉味便让他退避三舍。说实话,若不是费净那厮在外头守着,他才不想钻进这糟糕的蒙尘之地。
可费净也不好蒙骗,说只给一个时辰,若超过了,便进来同他一道收拾。
柳权贞自然不能放他进来,他本来的目的可不是搞什么劳什子打扫之事,而是找到《柳术》,窥一窥里面稀奇古怪的不使用灵力也能施展的咒法。
毕竟自己年纪大了,年轻时候写的东西,哪能什么都记得。
第272章
幸好,这里虽然蒙了灰,却也算不得十分凌乱,阿意当年走之前,必是将此处好好打理过。
《柳术》藏在不甚显眼之处,因被压书架底的时间长,接了地面湿气,纸张几乎黏连在一块儿。
柳权贞随便抽出一本,粗粗瞄了几眼,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术法,只觉得这字写得奇丑无比,有些连自己都不认得,那歪歪扭扭跟条蚯蚓一样的,是个啥?
翻着翻着,发现其中有几页还折了角,竟是阿意做的读书笔记,字迹两相对比,更显出著书者的拙劣。宵随意的字,是前世的时候洪子虚教授的,到底是掌门,比自己更像师尊。
说起来,他听陈落庭说,掌门连同他的大弟子,还有那耿直的二师兄,都被关在了正一峰后山,他们大约也是同自己一样被银针抑制了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