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旻想象了一下小白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当时的她容貌还在,又兼温柔如水,窈窕动人,而且如果他猜得没错,小白那么好的琴技应该也是他娘教的。想象一下,这么一个知书达理,琴技高绝的女人,谁见了又能不喜欢呢。
“那有什么关系,你们看上去比亲生的母子还要亲厚呢。”白旻笑道。他的笑容颇有感染力,女人看着他,也跟着笑了出来:“我叫丽娘。”
“嗯……你叫什么?”白旻极富感染力的好看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女人又重复了一遍:“我叫丽娘。”
白旻道:“你也叫丽娘?”
“也?”女人并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她道,“这并不稀罕。我们这里所有人的名字都是一代一代传下去的,比如我的名字,我们这里的头牌花魁,就叫丽娘。”
流水的妓女,铁打的名字?
白旻道:“那现在你肯定不是花魁了,你的名字岂不是被别人顶了?”
女人道:“是的。”
“那你自己的名字呢?”
“我没有自己的名字。”曾经的头牌花魁说道,“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装在木盆里随波而下,是醉花楼之前的老板娘救了我。我是被她养大的,一身跳舞、弹琴的本事也是她教的。当我渐渐长大之后,她见我的容貌极佳,便将丽娘的名字给了我。后来我年华不再,容貌也毁了,丽娘的名字自然就给了其他漂亮的姑娘。”
白旻问:“那你的名字给别人之后,又该怎么称呼呢?”
女人道:“白露……因为我被捡到的时候,正好是白露时节,算不上正经的大名。”
“其他的人也没名字?”
“她们并不都像我一样是刚出生就被抛弃的。”白露道,“这里的姑娘们来到醉花楼的时候,大多都已经能走会跳,容貌也长开了,自然有花名之外的名字。当然,能沦落到这种地方,大多都身世不好,不是因为生为女儿身被父母抛弃,就是因为家中败落,落籍为娼。”
这倒是实实在在的实话。但凡有半点出路,世上女子都不会想沦为娼妓。只是真的听说了这些风尘女子的身世后,白旻就觉得十分怜悯。他道:“那小白又是怎么来的?”
白露道:“小白是我捡来的,一直养在醉花楼中。只是他年纪小的时候能养在这里,等他长大了,自然要被送走。小白12岁的时候离开了我,我却不能跟他一起走,因为我的身契在这里,哪里都去不了。”
“那你们的脸……”
“小白被送走之后不久,我就被一位高官的夫人毁了容貌。那件事闹得很大,几乎满城的人都知道,重压之下,摆在我面前的几乎就只有死这一条路。”白露说道,“柳莺儿,也就是如今醉花楼的老板娘,她原本想让我自行了断,只是没想到,当晚醉花楼突发大火,那天晚上小白偷偷地跑回来找我,第一个发现醉花楼起火,因为发现得及时,大家都只是受了点小伤……但是小白,他发现柳莺儿还被困在里面,于是不顾一切地跑进去救她,最后被烧断的房梁压住,差点送了性命。柳莺儿很感激我,便对外谎称我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但其实她却将我留在了醉花楼,让我做些洒扫浆洗的粗活,累是累了些,但就像我刚开始说的,吃穿不愁,而且她还让我见小白,这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
白旻微微一怔,早已经泪流满面:“你们……呜呜呜……太惨了,太可怜了!”
……虽然他们母子俩的遭遇是不太好,但比起那些居无定所,四处漂泊,每天在生死之线游走的人来说还算幸运了。他们自己不觉得生活过得苦,这位素昧平生的少年却在听说了他们的遭遇之后泪流满面,还真是个性情中人。
而白旻呢,他当时问的时候并没指望他们能回答,不过随口一问罢了。谁知,他们居然说得毫不迟疑,于是白旻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心意:“不就是身契,不就是没钱吗,我有!你们两个带我去找那个什么柳莺儿,我这就让你们自由!”
白露却道:“不必劳烦公子了,我和小白并没有觉得如今的生活不好!”
小白也道:“对于小白来说,只要知道阿娘身体健康,三天两头能见她一面就很好了。”
白旻嗤道:“现在的生活如何好了?就算你们没觉得有什么,那也是因为你们没见过外面更广阔的世界,你们凡人真是奇怪,明明喜欢,却要嘴硬说不喜欢;明明过得很苦,却偏要说自己乐在其中,我就不明白,说句实话很难吗?”
“公子是性情中人,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白露道,“但是自由,我觉得靠着自己的双手也能得到,不过就是晚一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