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眼中发涩,“堂儿,兄弟中你最懂事了,快别说这话。”
林壁堂眼睫颤动了起来,目不能视却闪烁出了一点光。
第三日,林老爷往加重源源不断地请了扬州城中的名医,名医们的口径一致,都说林壁堂是心病熬成了灾祸,五花八门地开出了上好的药方,奈何林壁堂一点儿都受用不得,喂进去的汤药不多会儿就顺着嘴角流出来,众人忙里忙外亦是徒劳无功。
到了第五日,林老爷也慌了,他拿被子裹着林壁堂,将他当作一个孩子一样地抱住怀里,轻轻地摸着他高挺的鼻梁,“孩子啊,你可别吓唬爹啊。”
林壁堂紧阖了双目,全然没了动静。
林夫人捂着帕子坐在一旁哭得没了主意,嫁出去的两个女儿也赶回了家中,这两位林小姐是与林壁堂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见了七弟如此也是痛不可当。
其时小女儿的夫婿也在,便出了个主意,道:“爹娘,七弟这样,不如定一门亲来冲冲喜。”
小女儿望向夫君,很以为是地擦了泪,“这法子倒是能一试啊。”
林夫人哽咽地说不上来话,只是泪眼婆娑地看着林老爷。
小女儿此刻便与小女婿一唱一和地说道:“原六弟打小娘胎里做的病,八岁那年不是也差点儿没了,好在娶了弟妹进门,不是也一直到这会儿都好好儿的么?”
“六弟那会儿是小,七弟和六弟能作比?”大女儿未出嫁时与林壁堂常在一处,有些长姊如母的意思,她觉得有些不妥地说道:“七弟的心性你们还不知道?当初他为得什么跑得北疆,还不是被这婚事唬的。如今他人事不知还可,若是他又明白了,你们这般替他娶了亲,究竟是冲喜还是催命?”
小女婿却一个劲儿地力劝道:“爹,七弟这会儿被病鬼魇住了,拿一桩喜事一冲,便能转危为安也不一定,此事虽没个准儿,眼下可还有别的法子?”
林老爷当即放下了林壁堂,带着两汪热泪,立刻带着人往白家提亲去了。
林白这两家的婚事是早前就提及过的,一直只等林壁堂回来,不想林壁堂一回来不但失了明还失了三魂七魄,便就此搁置了。林老爷自知这会儿要白家的大小姐嫁过来很不仁义,可眼见着林壁堂就着昏迷在了病榻上,他为人父者,纵是下下之策也是要一试的。
白家老爷做事素有名士之风,且先前看得上林壁堂这个姑爷,这亲事还是他起得头,如今闹得这般,他也不得不忍痛将长女高风亮节了出去,白家主母是白老爷的续弦,长女并非她的骨肉,她见一家之主都答应了,便贤良淑德地也不驳。
只用了三天,林家便敲锣喧ianyi声势浩大地迎娶了白家大小姐,这婚事热闹至了全城,连城守都是宴席上的座上宾,且成亲当日各家酒楼的酒水吃食全记了林家的帐,真正是宴请了整座扬州城。
当夜拜堂,真正的新郎仍是昏死在榻上,林老爷抓林壁轩充了壮丁,由他顶替林壁堂与白家大小姐成礼。
林壁轩一身华服嫣红,一张小脸素白,诚惶诚恐地与来日弟妹叩拜了天地高堂,及至夫妻对拜毕了,他匆匆地被人带了下去。
白家大小姐由喜娘丫鬟前后簇拥着送进了空荡荡的新房。新娘子一坐就是一夜,坐得僵冷麻木,待掀了盖头,她看见的是一屋子来伺候她洗漱穿戴的仆妇丫鬟。
而两日后,林壁堂当真醒了过来,宛若回了魂一般,一应的汤药再喂进嘴里,也都能吞咽而下了。就此精心照料了两天,林壁堂在这日傍晚清醒了过来。
他瘦了大一圈,人却不堪憔悴,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半靠在枕褥上,轻声问道:“我……这是回来了?”
黑暗里传来了林老爷的声音,“堂儿,可不是缓过来了么,这段日子,你可是要吓死爹了。”紧接着,脸颊上传来了手掌覆上的触感。
林壁堂淡淡地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意,低哑道:“爹,叫您为我操心了。”
林夫人牵了站在身后的白灵兮往前拉,要将她往林壁堂的床前推。而这时林老爷伸手一拦,朝林夫人递了个眼色,低声道:“待堂儿将精气神养好了,再说此事不迟。”
白灵兮看了一眼林老爷,心中明白了几分,又望向了床榻上清瘦却不失俊美的林壁堂,觉得他是男人中的病美人,她温良地低了头,不等林夫人出手,自行往后退了回去。
在场的林家长辈兄弟姊妹见新媳妇这般规矩大度,心中都放下了一块石头,不由地称赞起白家果真是诗书大家,教出的女儿就是识大体。
林壁堂眼前漆黑,耳边静寂,不由地要昏昏欲睡,众人见林壁堂没了精神,便都要往外走,此时正好有仆妇端了今日的汤药进来,白灵兮先朝公婆行礼,再伸出手将那药盘端在了手中,极轻极慢地走到了床前,将那药盘中的物事熟练地端提舀倒,玉手虽纤纤可做起这些事却难得的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