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但是,北境已经缺粮九个月了!

边境天寒,白色的雪会冷下士兵的身躯,空空荡荡的粮仓会冷下十五万将士的心。虽然父亲在家信中从未提及过战事,但严克很清楚父亲与兄长的处境,他们举步维艰,苦苦支撑。

严克决定赌一把,脏水泼到李淮头上,他也可以擦到别人身上。一会儿回了府,他需要死咬住云群,就算真成了一条疯狗,也要让云群出点血。

严克不要云群的钱,他要两江富饶之地的精米,送到前线战士的嘴里。父亲知道后,大概又要说他剑走偏锋,但又能怎么样呐,反正他已经是严家四子中最没用的那个,个个都能提刀上阵,就留他在皇子堆里读书。

仿佛他的肩太瘦了,挑不起一丝一毫的重量。

等到云群的粮食送到北境,不需要太多,只要挨到来年春天,待北境的田上再一次破开绿芽,希望的种子也会随之在将士们心中生根,发芽。

再苦难的日子,有了希望,熬一熬,便能过去。

严克深吸一口气,抬头眺望北方的天,“父亲,有的时候,真希望你就在眼前,像别人的父亲一样,告诉我哪些事可以做,那些事不可以做。可惜你总是在很远的地方,如果可以,我想要哥哥们的父亲。”

第17章

李凌冰提裙走上太真宫丹墀,微歪头,单指钩住帷帽的系带,向下扯松,将帷帽从头上摘下来,抱在怀里。她的下巴抵住帽边,目光垂在地上,鞋底慢吞吞向前拖。金乌正从她右侧甬道尽头的墙边落下,将她的脖颈与背脊勾出一条流畅的金色光带,仿佛一只低头的瘦鹤正缓缓走进她的笼。

在被宫女围住之前,李凌冰已经挺起背,抬起下巴,舒展开身上每一寸地方,在宫女服侍下,她脱下披风,喝过薄荷茶,蹑手蹑脚走到榻边,她撩开纱帐,看见李淮睡熟的脸。

李淮的上半身还赤/裸着,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白纱布,四周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道,盖过了屋内原本的薄荷香。秋日里本不该烧地龙,但从李凌冰走进来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宫室扑面而来的烫。

皇后大概是怕李淮养伤的时候受寒。

李凌冰看着李淮的脸,白润的脸颊挤出两坨白乎乎的肉,眼睛和鼻子都藏在肉里,像颗饱满的水蜜桃。睡熟以后,他不会紧蹙眉头,不会呼吸急促,不会突然惊叫,永远是平顺地一吐一吸,偶尔低声呢喃几句,嘴角也是挂着笑容的。

一个从来不会做噩梦的人,多幸运啊。

她曾见过一人,闭眼以后,有数不清的梦魇会缠上来。她必须像哄孩子般哄那人睡觉,有些时候,又是反过来的。

小霜还跪在榻边给李怀捶腿。她跪得足够久了,久到忍不住用手揉了一下自己酸麻的后腰,十指稍稍舒展后,又立刻像小鼓点一般捶在李淮腿上。她的眼皮不断向下垂,头也不住向旁边歪,仅凭着最后一丝清醒神智去驱使一双手。

李淮身边的内侍冯宝轻声点了小霜一句,“姐姐,太真子该沐浴了。”

小霜突然睁开眼睛,慌慌张张站起来,朝冯宝投去感谢的目光,立刻上前来给李凌冰宽衣。

李凌冰笑着推开小霜的手,“你留在这儿照顾淮王爷,贪暖之人应该留在这。”

小霜眨了眨桂圆一般的眼睛,疑惑地看着李凌冰,低下头,并不敢动。李凌冰转身离开,去平日里打坐的青庐睡。宫人将宫灯里的火烛点亮,灯影重重间,房梁上一道黑影闪过,蓝色尾巴追随李凌冰而去。

小霜还待在原地,低头咬唇,显得十分苦恼。

冯保拿了一个软垫放到榻边的地上,用手拍松,微笑道:“姐姐,连我们淮王爷也要听太真子的,她让你留在这,你就安心留在这。夜还长呐,隔着垫子,腿没有那么疼。”

小霜再次朝冯宝笑了一下,慢慢走过去,跪在软垫上,果然舒服多了。

李淮在太真观养了十多日,总算又能行动自如。果然如严克所料,铸币的事没有闹出来,李淮虽然惊魂未定,却在皇后反复催促下,不得不重新回辟雍学宫上学。

某日下学后,李淮抬腿进来就向李凌冰抱怨:“严四也是个不堪用的。”

李凌冰眼皮一跳,心想李淮和严克,平日里出双入对,连书也抄同一本,一条绳上的蚂蚱,看起来挺登对的,今日是怎么了?

“难怪辟雍宫里那些人总和他作对,嫌他在讲官面前恃才挑眼,明里暗里请他吃拳头。别说他们,我最近也看他十分不顺眼。他们说的没错,严克除了会读死书,写写腻人的青词,根本是一无是处!”

严克他——会被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