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则是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看遍了来人,也没找到她最熟悉的那个身影。抱紧孩子,迎着风沙,眼泪憋不住还是掉了下来。
穆老爹一晚上近乎没好好休息,急巴巴地带人上山,见到了穆夫人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摸着头憨笑:“女儿没事。”楚妍和容己在帮着照顾伤员。
她自是知道女儿无事,她丈夫是宁愿自己没命也会照顾好孩子的人。而且寨子里还活了那么多人,他们又一次把困难掀了过去。
她丈夫是个好样的,从她嫁给他就知道。明明是该自豪,穆夫人却湿润了眼眶。知夫莫如妻,她不容丈夫躲闪地抚上了他的伤口。每次一看到穆夫人露出这种神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哄,无措着,穆老大伸手将妻子搂进怀中。
下山的时候,满目尽是枯黑的枝干,动物的干躯,不复存在的寨子……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在此喟叹感伤。人还在,家又没了。
不过也还好。家没了,人毕竟还在。
“总还有再建的时候。”穆老大是这么发话的,中气十足。
再见娘亲的时候,容己和楚妍直接抛下手中事物扑向了她的怀中。楚妍常常这么做,大家都习惯了,可是容己坦露脆弱是真的难得。这种时候大家才想起她也不过是个少女,只不过从小就格外坚韧,知责。
虽说猜到了她没事,但是真正看到时,赵泊远紧绷的身子才松缓下来。远远地站着,他没凑上去。
只是两天多没见,就好像隔了思念的经年。沉郁之后,当着妻儿老少的面男人互相调侃吹嘘前几日自己的英勇,他们配合着开怀而笑。所有人都在努力遗忘悲伤。
重逢的喜悦依旧是短暂。因为谁都没意料到,这次连个试探都没有,敌军就这么打上门来。
更可怕的是,对方好似掌握了他们的军事分布图,己方节节败退……
小镇的人正在撤退。柳叶帮着大家拾掇好,然后站在队伍的末端,象征性地走了两步。看着队伍渐行渐远,急急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才转身回了客栈。她没有随他们一起走,镇子里,若是不出意外,只有她一个人吧。
估计等他们发现自己没跟上队伍时,也来不及了。寨子里的人要是得到消息,怕是一堆人了解却不理解。觉得她可能是想不开才这般,毕竟大火一去,先生的墓都没了。但是于他们而言,活着总是好的。
其实于自己而言,她不过是想得太开。
多年之年,她在繁华中苦苦求存,同行的姐妹去了,她为了报仇搭上了自己。仇恨了了时,柳叶都没牵挂地准备去了,然硬生生地被那个人拉了回来。
然后他们开始逃亡,再然后,在这么荒凉的地方定居,她却内心满是欢喜。两人没有孩子,但都喜欢妍妍这个小姑娘,小姑娘也喜欢他们,再好不过了。
他是在这个被他们视为家的地方离开的,故此哪怕最后留给自己的是一冢坟墓,她也愿意守着。
现在坟墓都没了,妍妍也长大了,总觉得自己该去陪他了呢。
一身素裙的她回想着这些年,面色柔和,一步步走回客栈。她换上了最华美的裙子,踱向梳妆台。柳叶不急不缓地打开了胭脂盒,哪怕多年没这般上妆,她却并不手生。然后是螺子黛,柳叶细细描绘;再然后是唇红,她葱白的手指蘸取些许唇脂,均匀地涂抹。最后,她还颇为手巧地剪了一花钿,贴在额头上。
敌军攻进来时,除却荒芜的寨子,只有门口一盛装而立的美人。
……
他们在喝酒吃肉,毫无顾忌。也是,只有她一个人,纵使有阴谋他们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柳叶在大厅旋转着,裙摆纷飞。“弦鼓—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
与年少时不同,直到来到了这里,她才跳出过真正的胡旋舞。这里的风,这里的沙,这里的人才让她会了胡旋舞。
柳叶身姿婀娜,旋转着、蹬踏着,迎风飞舞时,迷的是谁的眼……
火蔓延起来的时候,柳叶再次起舞。随性而舞,随心而舞。她酿的酒啊,最是烈,烧起来,也最是漂亮。
火势凶猛,外面的人不敢冲进来,大声叫喊着,一片混乱。柳叶状若未闻,一圈、又一圈,直至被火掩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