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昙花枯萎的花枝散落一地,花柄里还灌满血水,从截断的缺口处流出来,即便混进雨水之中,仍然散发出叫人作呕的气味。
她不敢低头细看,但也能想象脚下的恐怖景象,有时走得急了,一不小心踩到乱糟糟的花柄,脚底触感软塌塌的,像血水凝成的小蛇。偶有一两枝翘起来的花柄扫到腿上,皮肤顿感一阵恶寒,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血蛇咬一口。
她慌不择路,匆忙跑开,不知跑到了何处,迎面撞上一个人的后背,脱口而出喊了一声“主人”,再也顾不上和他生气,立刻张开双臂抱他。
但那人一动不动,没有回答她,也没有推开她,只是立在暴雨中没有一丁点儿反应。
赵梨攸察觉不对,她手上又摸到了那种滑腻腻的条状物,脸上似乎也有花枝在扫来扫去,且她此刻用双臂圈住的这个人瘦骨嶙峋,似乎没有血肉,显然不是她要找的人。
甚至,不像活人,不像一具完整的尸首。
刚这样一想,她还没来得及放手,手臂抱着的这具身体忽然坍缩,洒了一地,只是一堆枯骨,不知死去多久了,皮肉是一点都没有了。枯骨原是被几株夜昙花勒住,才立在原来不倒。此时碎在地上,枯萎的花枝无处依附,也落得遍地都是。
她在惊恐中明白过来,这是被夜昙花吸食了血肉的男宠。整片夜昙林中,不知还有多少具这样的枯骨。此地就像是断冥涯上的眷花楼,比鬼市里那地方更荒芜,更恐怖。
一回想才知道,她刚刚进入夜昙林的时候,月光照耀下那一簇簇洁白无瑕、温柔可人的夜昙花,应当就是缠绕在一具具死/尸和枯骨之上,因为吸食了血液和精气,枝叶长得尤其丰茂,掩盖了其下的死相。那些花还假装温柔地蹭过她,也许只差一口就啃咬她,只差一口,就让她也变作一副枯骨,被缠绕在花枝之下。
她在暴雨中兜兜转转,一路奔走,迟迟未能走出夜昙林。因看不清前路,走得越快,越容易撞到东西。起初还心存侥幸,希望碰上的是她要找的人。但每一次撞上,紧随其后的都是一阵骨架碎裂的声音,不是他。
赵梨攸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和他吵架。他一定是生气了,才会这么久都不来找她。
她还紧紧握着手心,连刚才认错人抱住一具枯骨时也没有松开,手心里还握着他塞给她的那片花瓣。他可以凭借那片花瓣知道她所在何处,但那片花瓣被她紧紧握在手心里都快捏碎了,他也没有来找她。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和澜光剑建立联结,试图找到他所在何处。但破碎的澜光剑还未修复,即使闭上眼睛细细感受,她与剑的感应也十分微弱,无法据此定位。也侧面说明澜光剑此刻离她很远,他也离她很远,也许再也不会来找她了。
她强忍住恐惧,闭上眼试了好几次,皆是一无所获。再睁眼时,远远望见几点惨白的幽光,在阴沉沉的雨幕中徘徊移动,宛若飘飞的幽灵。
稀疏的光点渐渐变得稠密,连成一条曲曲折折的光带,朝她所在之处靠近。
那幽光将夜昙林稍微照亮了一些,她得以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果然是纠缠的花枝和数不清的枯骨。
“九十六在何处?快搜!”幽光离得更近了,伴随着阴狠的指令。
赵梨攸躲在人形枯骨背后,远远望见不断逼近的队伍,乃是一群鬼侍,后面还跟着一群男宠。
“这夜昙林好生吓人,我们还要继续走吗?”一男宠战战兢兢地问。
“怕什么?九十六都敢来,你不敢来?”
“夜昙林都毁了,还有甚可怕?”
“真的是九十六毁掉了夜昙林?那主人必定对他恨之入骨,要将他碎尸万段。”
“难怪之前在汤池那会儿,主人走得那么急,应该就是来夜昙林抓人了。”
“……”
相比于鬼侍的阴狠干练,男宠既恐惧又好奇,一路幸灾乐祸地讨论,要来看九十六的下场。
赵梨攸悄悄在一具一具枯骨背后转移,起初觉得枯骨阴森恐怖,现在它们倒成了她唯一的掩护。
但这笨拙的躲藏并不长久,离她最近的鬼侍率先察觉到她的动静,加快脚步朝可疑之处逼近,紧接着好几名鬼侍也掉头朝这个方向赶来。
赵梨攸只好放弃躲藏,拔腿就跑。鬼侍紧随其后,越追越紧,一群男宠也跟在后面,生怕错过一场好戏。
她一个灵力低微剑灵,哪里跑得过一群鬼修?这一两日,她要么扮成鬼姬,要么跟在“鬼姬”身边,见到的都是毕恭毕敬的鬼侍,忘了鬼侍的可怕,此刻变成了被鬼侍追捕的对象,才猛然想起那种恐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