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头的侍卫跳下骏马,拨开翠幰,从车上扶下来个宽肥男人。这男人眼下乌青,面盘焦黄,好像个抹炉灰的烙饼,显是酒色惯了的。侍卫待他站稳,对那男侍道:“公子要楼上的雅间。”那两位男侍点头呵腰,连连道:“官人请进,官人请进。”
薄约听了便不答应,出声道:“你这哥子,原来有雅间,却不许我坐呢。”侍卫将一双吊眼睁得圆了,道:“好你个有眼无珠的东西,见到贵人,也不晓得避让。”门口两个男侍见他俩争起来,吓得瑟瑟发抖。楼中得闲的酒保本待来劝架,见了这宽胖的男人,也都不敢管。
江游世踮起脚,附在薄约耳边说:“这许是荆王。”薄约也低声笑道:“他只怕别人认不出来。”江游世知道他闹着好玩,放下心来。
那侍卫看他两人窃窃私语,喝道:“不知好歹!”扬起马鞭作势要抽。那侍卫高大英武,周围的看客都怕给他抽中,哄然散了。荆王默默看了半天,此时出言道:“宁达,不要动粗。”
那侍卫宁达便将马鞭收了,恭立在一旁。荆王道:“断没有以武压人的道理。这位解元,今日着实对不住。孤王定将这侍卫押回去狠狠罚过。”
江游世看得分明。那荆王表面和蔼客气,实则色迷迷地尽往薄约脸上瞟。他还从没见过这阵仗,一时不知好笑还是气愤。
薄 约乐道:“这侍卫好生大胆,将我吓得魂魄就要出窍了。这可如何赔我?”荆王叱宁达道:“呔!还不来同解元磕头!”宁达果真走来,跪在地上叩道:“唐突了解 元,宁达万死。”荆王又道:“孤在这楼上有个长用的雅间,还算清净舒服。解元同孤一道上楼,坐下来吃酒,也能压压惊。”说着他就来拉薄约的手。薄约向后一 避,道:“免了,怪我自个儿倒楣罢。”
宁达大怒,道:“你可知道自己在同谁说 话?”薄约一挑眉毛,笑道:“这位大人‘孤’来‘孤’去,想必是荆王殿下。”宁达又道:“你已知道这是荆王殿下,却还这般无礼,该当何罪?”薄约笑道: “你这小侍卫真教好笑。他若不是荆王殿下,该认倒楣的就是他了。”宁达听到这大不敬的话语,赶紧喝道:“住口!”
可惜为时已晚。荆王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忍了又忍,将一个手掌从袖里伸出来摇了摇。薄约装傻道:“这是什么意思?”宁达此时将功补过,抢着说:“殿下愿花五百两纹银买你。”
薄约最爱看鸡飞狗跳的场面,将脖子左右偏了一轮,教那荆王将他全脸看清了,信口道:“翻个十番,值么?”
五百两纹银就是买十个仆人也绰绰有余了。薄约料定荆王不会答应,正待看戏,荆王将牙一咬,道:“五千两便五千两。”
薄约一怔,荆王得意道:“孤王有的是银票。”
眼见薄约要给买走了,江游世在芙蓉脑袋底下一挠,芙蓉便汪汪地狂吠起来。荆王给吵得受不了,叫道:“快让它闭嘴,快让它闭嘴!”薄约一抬手,狗噤声了。他故意转过身来,笑吟吟地道:“游儿,你答应么?五千两银票给你,够过上好几辈子啦。”
江游世哼哼道:“不准。”薄约便又旋身回来,眼珠一转,说:“王爷须再出得多些,才见诚意。”荆王忍着道:“要多少?”
薄约伸出五指,道:“五万两。”
荆王沉下脸道:“就是在扬州买个花魁,也不要五万两银钱。你好大的胆子!”周围几个侍卫见到荆王发怒,一齐拥上来,将薄约团团围在中央。离得最近的一个将他领子揪住,掼在地上。那侍卫抬起脚来,正待对着薄约一阵踹踩,周围的几个兄弟忽然大声惊呼,让出一条道路。
那 抓人的侍卫才觉头上一痛,脸颊也湿湿热热的。他照面上一摸,竟然摸了一手的血。江游世道:“荆王殿下,你这侍卫头上插着标呢,请你买他则个。别再缠着我师 父了。”那侍卫后知后觉,摸到头上,取下来一个打结的草标。不知江游世从哪捡的茅草,扎穿了他帽子,又将他头皮也给划破了。
荆 王大怒,嘶声叫道:“宁达!将这小子抓来打死!”宁达上来抱拳应了,重抽出马鞭,往江游世头脸抽去。江游世伸手一绕,那鞭子就给巧劲化开,缠在他手掌上。 他再顺势一拉,宁达给拽得一个趔趄,马鞭登时脱手。荆王面皮涨得通红,一脚将宁达踹在地上,喝道:“废物,养你做甚么用。”
宁达默不作声,等那荆王踢得脚疼,他才从地上爬起来,跟着上楼。而薄约还坐在那里不动。江游世走去将他拉起来,唤道:“师父?”